吴缘8月26日带我采访国军抗战老兵袁启龙时送他一只杯子
袁启龙自述,1919年生。今年95岁。袁启龙是民国27年,也就是1938年9月23日投身抗日战争。他作为中尉军医在胡宗南将军的国军第一军第一师,担任军队医院的中尉军医。这位袁启龙先生不是战争爆发就忽然能担任军队军医的,他1934年开始就在嘉兴福音医院学习药剂。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前,他已经是民间医院的药剂师了。
袁启龙一参军就随胡宗南的部队到河南信阳,曾经和日军血战,部队受到大受伤亡。后又参加武汉战役。如果不是胡宗南指挥有方,部队会有灭顶之灾。
95岁的抗战老兵袁启龙回忆:
1938年武汉会战期间,胡宗南为第17军团军团长(另一个当军团长的黄埔学生就是关麟征),在河南的信阳被日军打败撤退回西安。1938年底胡宗南以第十七军团军团长的身份参加了陕西省武功县会议,会前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曾要求军委会严惩胡宗南。由于胡宗南和蒋介石关系好,所以,不了了之。
袁启龙为自己的长官总结:
38年9月日寇犯武汉,我们的长官胡宗南奉命增援,战于信罗各地。仅仅是我们一军一师,就歼敌(死伤人数)五千余,战后仍回驻关中。此役,我一军一师伤亡数千人。袁启龙说:我是军医,我还不知道?天天在抢救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员,那个惨景,终生难忘。
我问:“胡宗南不是中央军?嫡系部队吗?”
袁启龙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一军一师也是一样。胡宗南是蒋介石嫡系部队,装备好。但是,侵华日军不但武器好,而且,训练有素,战斗力强。不可小觑。
95岁的少校军医袁启龙说:1937年卢沟桥事变开始,到1938年10月底武汉保卫战结束,算是抗战第一年。也是我国抗战史上最艰辛、最凶险、最悲壮的阶段。本着“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的作战宗旨,蒋介石对保卫武汉作了军事部署。
自1938年6月12日日军攻陷安庆,至10月25日武汉失守四个月时间,蒋介石一直驻守武汉,亲自指挥。在此期间,蒋介石还不时召集高级将领,发表谈话,强调武汉保卫战的重要意义,鼓励将士们奋勇杀敌,抗击倭寇,挽救民族于水火。
95岁的抗战老兵袁启龙说:我不认为在武汉战役期间,我们一军一师仗打得好。但是,我们的部队毕竟上了前线,和日寇血肉相拼!在武汉会战期间,我的任务,就是把仅有的药品合理地调配给外科手术抢救,和医疗护理伤兵两部分。我们的麻药不足,很多战士都在手术期间由于疼痛,而丧失了年轻的生命!我们中华民族的每一个成员,都不能忘却他们!
国军在抗战中使用的捷克轻机枪和德式装备
袁启龙老人对我谈自己的老部队沿革、和部队历史:
我们第1师师长胡宗南曾经参加了阻止红4方面军西进川甘边的嘉陵江防守战役、追击转入长征的红4方面军的作战、阻止红1方面军长征北上与陕甘红军会师的作战。
我们第1师曾经在新军阀内战中号称“天下第一师”,既是国军第1军的主力,也是胡宗南集团的核心。可惜,在抗日战争中经过武汉会战后部队失去了锐气。
我认为,采访抗战老兵,此一时、彼一时。有时,他们对采访者叙述的重点不同。我认为,他接受我的采访时,主要的回忆,是自己对老部队的回忆和看法。
当然,还有其他人采访的记录。
(采访人员及时间:沈伟良、吴缘,2014年4月15日)
姓名及出生年月:袁启龙,男,1919年12月21日
部队番号: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部军医处军医。
地址:杭州市上城区劳动路缎局司弄4号(现住余杭仓前镇高桥村女儿家)(籍贯:浙江杭州)
老兵口述:我叫袁启龙,地道的杭州市里人,我家家境较好从小就有书读,1934年我考入嘉兴私立福音医学院药剂生,从此离开父母过上了独立生活,1937年7月抗战爆发,我校因是美国人开办的,因战事美国人不敢再办要解散学校,当时中方院长主张继续办下去,美国人不同意最后由中方院长陈复恩牵头用租用的办法将福音医学院接办下去。上海沦陷后院长带领我们逃难至绍兴嵊县,由于战事吃紧学校无法再继续办下去了,我决定去当兵,我生性脾气大母亲坚决不让我去,没办法只好天天和母亲吵,最后母亲只好让我哥哥袁启亮(军人) 给我办好手续带我从军,38年5月哥哥把我带到陕西渭南入第一军一师军医处任少尉司药,接着随部队开往郑州一开封一带参加豫东战役,6月初部队从豫东前线撤至平汉路休整,不到两个月又奉命南下至信阳以东地区、罗山一线防御,阻截日军参加武汉保卫战,10月奉命随一师回驻陕西大荔、韩成禹门口守卫黄河,39年初随师部军医处驻防华县赤水镇蔡家埠,40年6月奉命随师部前往豫南、鄂北增援,我们到达洛阳关林镇时闻知战事已结束,又撤回陕西郃阳守黄河。41年初我任中尉司药回华县赤水镇蔡家埠驻防,后调防至潼关,5月蒋纬国来我师二团二营五连一排任少尉排长,两个月后升五连连长。10月哥哥在车雷村结婚,1943年6月调入16军军长李正先,任野战医院上尉军医,44年调入预备一师师长冯龙,任少校卫生队队长,44年5月随部队赴灵宝抗日,历时10天胜利结束部队撤回关中,45年8月底16军由陕东平民县朝邑之大庆关渡过黄河在山西永济登岸,到运城集结,然后沿同蒲线北上至榆次,经娘子关转入河北,9月20日进驻保定,10月底到石家庄集结,改归第11战区孙连仲指挥,在石家庄接受日军一个旅团的投降后开赴北平。46年调入联勤总部33卫生大队任少校司药,同年在北平结婚,47年大女儿在北平出生,48年将老婆孩子送回杭州,49年请假回杭州从此结束军旅生涯,50年去嘉兴卫生局吸血虫病防治所任医务助理员,年底到浙江省干校第五期学习,三个月后安排到诸暨第一康复医院,54年被清理出革命队伍,同年九月判刑一年后留场,58年下放到西湖区周浦乡务农,59年被判劳教三年直至85年年老无用释放回家,我先后被劳改、劳教32年,活生生的被整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伶我的大女儿八岁开始陪在我身边至成人结婚离开劳教队,从没上过一天学,没工作,我已96岁了都是她和我相依为命,我对不起她,我的劳改一劳教路线如下∶杭州小车轿一启新机械厂一桐庐煤矿一富阳大庆牧场一金华蒋堂农场一金华十里坪农场共32年,叧外我要说63年我在富阳大庆牧场劳教时没有违反任何教规的情况下平白无故的被沈姓管教干部用手枪击中大腿成贯穿伤,我多年申诉至今无果,天理何在?此事不了死不冥目。
我现在住余杭大女儿家,86年平反后有退休金,生活不错,女儿也67岁了她会给我养老送终,只是我欠她太多了。
(感谢杭州志愿者团队采访并提供稿件)
下面,又是我方军的采访记录:
照片左面抱小孩的妇女是袁启龙离婚的妻子和现在的女儿
袁启龙女儿找出当年的照片,对自己的母亲任然充满了怨恨。
袁启龙从入狱就带着女儿,中国还有这样的羁押犯人的地方,我头一次听说。但是,袁启龙父女异口同声地肯定,确有此事、绝非杜撰。而且,狱中很多人都带着孩子。刚刚解放时,镇反运动波及近百万人的命运。有很多“农场”几万人,十几万人,关押的都是曾经的国军。而管教都佩戴枪支,被羁押人员属于“罪犯”,不许自由出入。
袁启龙和妻子离异是在1955年,当时,他已经入狱。袁启龙的女儿从8岁到23岁结婚的十几年,他们父女都在劳教所,就是“农场”。
1963年,袁启龙接到通知,“转场”,就是从这个“农场”到那个“农场”去。
他整理好行李,拉上女儿,到“农场”的食堂门口集合,准备“转场”。
此时,一位姓沈的管教干部说:“——嘿!——你把行李挪到那边去!”
袁启龙习惯性的先低头找女儿,担心他走丢失了。没有不接受管教、蓄意造反的目的。
姓沈的管教一看,袁启龙低头四处乱看,就说:
“——嘿!你他妈的没有听见吗?——说你呢!——老子给你一枪你信不信?”
说完,他从腰间拉出手枪,对着袁启龙就是一枪。举座震惊!尽管都是军人出身的人。
子弹贯穿袁启龙的左大腿,鲜血横流。袁启龙中弹后,当时就倒在地上呻吟。
——这时,一边玩耍的袁启龙女儿正在往回跑,她目睹了父亲中枪的全部过程。她大哭着一下就扑在父亲身上。
管教一看,傻了。再开枪,就会打死两人。于是。骂骂咧咧地把手枪插回腰里边。
袁启龙给我看当年的枪伤
袁启龙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他说,我一个中尉军医,手无寸铁,我怎么试图“颠覆政府?颠覆无产阶级铁打的江山?”
这是 1985年12月14日,杭州市公安局给袁启龙发放的平反通知书。通知书中说:“给袁启龙戴上反革命帽子是定性不准、处理不当。……撤销劳改的决定。”
袁启龙在监狱中改造到1985年,等出狱时,已经65岁了。怎么办?组织上一查,他入狱前,在某医院工作过!得!按照:“入狱30年以上,原工龄连续计算。无原工龄的,从入狱时间起,计算工龄。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本着‘给出路’的原则,处理历史遗留的问题。”
袁启龙现在的退休工资是每月4100元。袁启龙女儿也退休了,她的工资是2800元。
写到此时,我非常伤心:战争,战争使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呀!
再有:国军、共军,都是中国人的精英。国军曾经无情地消灭共军,共军也曾经无情地消灭国军。——都是为了其领导人的政权。而取得的政权一旦失去监督,就又形成新的灾难。
徐才厚上将贪污一百亿人民币、谷俊山中将贪污数十亿人民币。在人类有记录的数千年文明发展历史中,有什么样的社会?什么样的军队?什么样是时代?什么样的国家才能达到这样的贪污数字?——敬请您指教?
因此,我非常拥护以习近平为首的党中央,拨乱反正、反对腐败。
95岁的袁启龙中尉是文化人,他还天天看报、看电视新闻。
目前,像袁启龙这样的战争亲历者已经寥寥无几。全国有记载的,不过一、两千多人。我和众多“抄书作家”不同,我也不是写小说的,我是写“口述史”的,我需要亲自采访。
我认为,留下亲历抗日战争老兵的悲欢离合、生死离别;留下他们的警世恒言,留下他们的人生故事,至关紧要。
因为,每一个人的历史,就是中国近代历史的组成部分。
2014-9-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