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时期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战机整齐地停在机场上
一,在政治开放的“渐进”过程中,老兵也逐渐地隐去。
十几年来,我陆陆续续采访十几位原美国援华空军中的中国飞行员。
2004年7月,我还在昆明采访到十位原美国援华空军的美国飞行员。
我在最近,希望出版采访他们的图书《最后的飞虎老兵》。
我一直认为:亲历抗战的飞虎老兵寥寥无几了。没有了!可是,当我采访完原美国援华空军中美混合大队的飞行员王延洲之后,我又发现了开轰炸机的戴自谨先生,又发现了开战斗机的陈炳靖先生。然后,再发现了开轰炸机的李占瑞先生。就说是“最后一名”似乎永无止境、永远存在了?我国13亿人口,幅员辽阔,“飞虎老兵似乎遍天下”?
说实在的,每采访一位亲历抗战的老兵,我个人心中就认为:“这很可能是最后一位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抗战胜利68年了,情况很严峻,不争分夺秒,历史将是无情地把最后的证言、证词、回忆、警世恒言、悲欢离合、生死离别;还有那些可以供我们中华民族后人深思的种种思考,统统带走的!
不好意思,我出版过的书和我要写的书,其实都是千篇一律,只是书名不同而已。
比方:《我认识的鬼子兵》、《最后一批人》、《战争最后的证言者》、《歙县最后的三个少校》、《川军王振庸》、《亲历九一八》、《最后的军统老兵》、《最后一次集结》等等,内容都是写亲历二次世界大战在中国战场上参加过战争的老兵的。
我的父亲是卢沟桥事变后参加八路军的,他在冀中军区,上过抗日军政大学。解放后,他参与编辑了红色系列丛书《红旗飘飘》。那时,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了红色系列丛书《星火燎原》。这几十本书都是红军、八路军、新四军、抗联、游击队、武工队的回忆录。可是,国军抗战将士的回忆录、采访记,一个没有。我认为,我填补的是这些文史空白。
我写的书和TV《我的抗战》不同的地方,是记录老兵坎坷的一生。
我很有兴趣评论一下区别。其实,《我的抗战》是一部很好的历史访谈类电视片。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在逆水行舟中,该片已经难能可贵地记录了。反映“国军抗战将士的经历”和“国军抗战”的历史电视片,这本是摸着“时代在进步脉搏”而前进的艺术作品。
各位尊敬的读者?不妨,让我们倚靠在“历史的窗前”稍稍回顾一下?
刚刚开始,《我的抗战》还不能播出呢。这和“是否承认国军抗战历史”的历史背景,不无关系。后来,可以堂而皇之地播出了,这就是时代在我们眼皮下面的进步。
在50年代到70年代,谁敢说“国民党抗战”那绝对是“犯下滔天罪行”的。
但是,今天已经截然不同了。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图书还能再往前走多走几步:
图书在目前,可以描述国军抗战将士一生的悲欢离合和生死离别。即使肤浅,我也可以用手中的笔记录刚刚解放时的“镇压反革命”运动;记录入狱,记录监外的监督劳动、批判会……。记录1976年释放国民党原县团级军警宪特的在押人员;记录改革开放之后,发生在地富反坏右、国民党残渣余孽的荣辱在不经意之间,渐渐“国民平等化”的渐进的过程。
而,TV。无论如何也要若干年之后了。
可是,三年以后,是抗战胜利71年!老兵几何?那时,TV的传播“长项”怎么发挥?
网友:解密历史往事报道:黄立众,56年考入北大,因说了农村饿死人的实话,被北大开除.
60年代初期,说“农村饿死人”都是犯罪的。更何况说:“国军抗日”呢?谁敢?
著名导演张艺谋的父亲是国军抗战将士,黄埔军校毕业后在国军后勤部队。张艺谋一直是在“出身不好”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他考取大学甚至是走文化部长的后门。
著名导演陈凯歌的父亲,抗日战争时期为投身抗战参加国民党。文革时期也是备受蹂躏,乃至陈凯歌一直不理睬自己的父亲。直到他赴云南插队列车在北京站开动时,父亲跟着列车跑,他才恍然顿悟父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
那个年代,真是不堪回首。我60岁的人,都是记忆犹新:刘少奇主席被整死了,国防部长彭德怀被整死了。作家老舍投了太平湖自尽了,贺龙元帅在最后的时刻,竟然从监狱的窗子缝中伸出双手接雨水喝!……,……。这些故事,真是痛彻心扉呀!
抗日战争胜利68年了,也许抗战胜利78年的时候,我们用艺术的手法(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小说,电影、电视、交响乐等)表现什么都可以了,但是,今天,确实还有局限性。过去,批评、批判还是在危险的境地。现在,在民间,“批评”已经是可以鲲鹏展翅了。一言以蔽之:30年前说,就有入狱的可能;5年前人们还有顾虑。所以说,每一个人的言行都不能超越时代的桎梏和当时的枷锁。
今天,时代在人民大众的强烈愿望中在循序渐进地向前走着。可以说,人民大众是时代进步的推动者和精神境界的先驱者。可是,老兵却在以惊人的速度隐去。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放开手脚歌颂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中国反法西斯战场上的老兵了,可是,他们已经音讯皆无了。中国有句类似的老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采访飞虎队老兵也是一样,只怕是找不到人了,即使找到了一位国军抗战老兵,情况又是如何呢?都90多岁的人了。担心呀。
二,李莉的爷爷和飞虎队老兵李占瑞是同事
李莉的爷爷和李占瑞是同事,这是采访的有利因素。
河南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李莉、大学老师周宇红、厂矿公安马勇等人带我们去的李占瑞家。我认为,这是第一个利好。第二个利好,是一起采访的有美国援华空军中国飞行员吴其轺的儿子吴缘、彭嘉衡的儿子彭灼南;他们有共同的话题。而且,李莉的爷爷和李占瑞曾经是郑州铁路局机务段的同事!
我为什么有这个分析呢?我观察到:我们采访93岁的李占瑞老人时,他的儿子总在旁边站着。大概是李占瑞老人容易激动,他儿子总是担心老人的安全。他随时会下逐客令。
为了延长“能采访的时间”,我也开始和老李的儿子“套磁”。
我了解到老李的儿子比我小一岁,是75年的兵。我是73年的兵。中越反击战,他的部队开到前线和越南人作战了。恰巧,我在1979年对越反击战中也是第二批“上光荣榜”名单的。当时,我们连抽调17名老司机,补充到陆军的部队开拖炮车。不去的话,当时就开除党籍,送军事法庭判处徒刑!
和老李的儿子一“套磁”,似乎亲近一些。他没有说:“好,各位,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具体问老李的儿子担心什么?老李的儿子说:“父亲爱激动,尤其是回忆解放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回忆文化大革命,这些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我听了以后,明白了。——原来如此!
话又说回来,其实,我认为,采访老兵,最为珍贵的地方就在于此: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人打中国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是日本人。
战后68年的今天,中国人之间仍然在“人为制造的矛盾”之中生存着。
“国民党反动派”、“地富反坏右”、“阶级敌人”“反动军官”等等词汇还在显灵。
谁是抗日战争中的领导者?谁是抗战时期的中流砥柱?这又和谁执政是否合理合法化紧密相连的。而政治,从来就是为执政集体服务的。所以,国军抗战将士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政府发的“抗战胜利勋章”。
老李儿子不让老父说的,正是我要记录和要传播的。他阻止父亲回忆,实际上是埋没了一段发生在其父身上的历史。而这段历史,不是个人的,正是国家和民族的。
抗战胜利时,国军抗战将士的正规师有将近200个。中央军、地方军有430万人。经历风风雨雨到今天,有名有姓的国军抗战将士也就一千多人了。而且,都在90上下。
美国援华空军开轰炸机的老兵李占瑞是1920年出生的,他今年不是93岁了吗?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李占瑞报考中央防空学校。他是1937年就穿国军军装的人呀!
三,93岁的李占瑞为什么挺身而出参加抗战
侵华日军在中国攻城掠地
老李叫李占瑞,是河南新乡人。他1920年出生,今年93岁。老李是在新乡上的高级小学,名字叫“弗伦高级小学”。老李回忆,教师个个都西服革履的。
老李的父亲是修火车的,曾经参加二七大罢工。老李说,听父亲说:“组织者林祥谦的头被砍下来挂在电线杆子上。后来,林祥谦的夫人当了尼姑……”
我查了一下“二七大罢工”:
1923年2月7日在吴佩孚的命令下湖北督军肖耀南借口调解工潮,诱骗工会代表到江岸工会会所“谈判”,工会代表在去工会办事处途中,遭到反动军队的枪击,赤手空拳的工人纠察队当场被打死30多人、打伤200多人。反动军队还闯进工人宿舍,大肆搜捕,造成了震惊中外的“二·七”惨案。
就是说老李的父亲给老李很深刻的影响。无独有偶,亲历抗日战争的李占瑞于1979年,又在其老父工作过的郑州铁路机车的工务段工作到退休。而且,老李的儿子,还在郑州铁路机务段继续工作着。祖孙三代同时在一个铁路机务段工作,这真像是一段神话。幸亏,老李的孙子当了记者。要不,铁路机务段不是成了他家祖祖辈辈的生存之地?
老李的中学是在新乡私立静泉高级中学上的。当时的教材是“文言文”和“白话文”两种。就在上中学期间,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爆发了。侵华日军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日军迅速南下,每一个中国人都体会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李占瑞和哥哥李占祥都决定投笔从戎,参加国军投身抗战。出门前,哥俩对父母表态:
“自古忠孝不能双全。我们两个谁能活着回来,谁再尽孝道吧。”
老李说,1938年初,战火纷飞的情况下,在桂林意外遇见一次哥哥。亲人相见,分外亲切。当时,哥哥也在军校学习。1938年底,哥俩又在硝烟弥漫的湖南衡阳意外会面。那时的哥哥已经体态消瘦、军服褴褛了。那时,四目相对、双手紧握,千言万语,竟然无从说起。老李伤感地说:“谁知道,那竟然是我们哥俩见上的最后一面!以后,在连年不断的战火中,我给哥哥多次写信,都是杳无音讯、泥牛入海……”
话又说回来,卢沟桥事变后,老李报考在河南漯河招生,本部在贵阳的《中央防空学校》学习。老李说,校长叫黄镇球,学生全部穿军装!一切都是军事化的教育,学习内容也是防空部队的实战知识。
老李回忆,顺利通过入学考试一关后,学生们步行到湖南岳阳边学习边训练。之后,他随学校辗转到长沙、常德、桂林等地。
四,走进美国援华空军中美混合大队飞行员的行列
吴缘和彭灼南是美国援华空军中国飞行员的儿子,因此,和老李能呼应起来。
因为我们大家一起采访,所以,提问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李占瑞老人在抗日战争时期,在美国援华空军的第一大队和第三大队干过。他开B25轰炸机,所以,他认识开轰炸机的,目前在上海的97岁戴自谨。认识开轰炸机的,目前在天津的97岁何其忱。认识开轰炸机,目前在成都的98岁的张义声。
我采访过上海的戴自谨老英雄。戴老神态自若、健康过人、思维清晰、谈吐不凡。
据彭灼南说,天津的何其忱已经病入膏肓,思维混乱,到大小便失禁的状态了。
我托彭嘉衡夫人电话在成都的98岁张义声老人,他本人回答:不接受任何人采访。
那么,老李是怎么进入空军的呢?原来,1939年,在重庆陕西路的朝天门码头,他正好赶上“空军军士学校”第七期招生。由于招考飞行员,所以,招考必须经过严格得近乎苛刻的体格和学识的考试,光是视力检测就反反复复地查了一周时间。老李说:两千多人报名,最后只录取两名。而他,就是幸运儿之一。
在“空军军士学校”毕业之后,李占瑞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空军军官学校27期”继续深造。
很快,在空军学习的学生们开往四川,开始住在南川县。老李回忆:“南川县在抗日战争时期制造飞机!”我以为老李说错了,再追问一遍。老李说,南川县有个“海孔洞”,是个“溶洞”,溶洞内有三层楼那么宏大。飞机是意大利的产品,国民政府为了抗日,不远万里,把意大利飞机的零件运到四川南川县的“海孔洞”内组装。
老李回忆:“发动机的是双排气缸的,有十八个排气孔。机翼是金属的,机身的外包却是三合板的。这个工厂的厂长叫黎国部,是广东人。股长叫陈敏,是河南大学毕业的。后来,陈敏去台湾了。我们常常在车间帮助组装飞机。”
老李回忆:黎国部给我们这些空军学校的学生讲话:我们飞机制造厂成立是1935年,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与意大利在南昌共同成立了“南昌中央飞机制造厂”。抗战爆发后,我们厂迁至四川南川县海孔洞,更名为“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第二飞机制造厂。”
老李回忆:“厂长黎国部挥舞双拳讲话:‘我们这儿生产的意大利RE-2005战斗机比德国最强的TA-152还先进得多’。我们都有些不相信,——山洞里产的飞机能行吗?”
老李回忆:海孔洞位于南川县属原丛林乡,以前是个寺院,方丈们在洞口悬壁上刻有“豁然开朗”四个大字。1937年,国民党“中央南昌飞机制造厂”搬迁至此。我们就在此处学习。考入空军,一切都是新鲜事物,连军装都换了。——这,还是很好的。
我对老李说:“1999年,我在抗日战争纪念馆研究部工作时,我去过云南瑞丽的雷允飞机场旧址参观过。我记得当时去滇西抗战地区采访的人员极少,保山市委宣传部专门派车派人,全程帮助我们采访。我记得瑞丽的宣传部副部长是一个非常爱开玩笑的人。就在雷允飞机场旧址的纪念碑旁,他还说:‘四处都是丈母娘……’。一路上,虽然风尘仆仆,但是,和这位副部长一起,我们却是笑声不断。”
这次,采访河南郑州的美国援华空军中美混合大队的中国飞行员李占瑞老人,使我联想起十几年前在瑞丽雷允的采访。
位于缅甸和我国云南交界的瑞丽雷允机场旧址。由瑞丽宣传部部长陪同,我们一起参观了旧机场遗址。听着宣传部长说:“抗日战争时期这里组装飞机、生产飞机。”就感慨万千。
我了解到抗日战争时期的云南瑞丽雷允飞机制造厂又称“中央雷允飞机制造厂”,它的前身是1934年夏初在浙江杭州笕桥建成的中央杭州飞机制造厂。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杭州笕桥飞机制造厂屡屡遭日寇飞机轰炸,中央杭州飞机制造厂被迫迁往湖北汉口,随着日寇侵华战火的南延,几经辗转,中央杭州飞机制造厂最后迁到了云南,当初曾勘定在昆明北郊金殿附近为厂址,因国际关系的变故,后确定改在瑞丽的雷允村设厂。
抗战初期,一大批西南联大、西北联大应届毕业的热血青年学生积极投入建厂,经过全体员工的齐心协力,艰苦创业,自1938年底至1939年7月,仅仅花了半年多时间,就建起一座有职工2500多人,投资一千多万美元,由美国方面进行技术管理,当时中国最现代化的飞机制造厂。雷允飞机制造厂建立仅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先后制造和装配及维修了在中国抗日战场和缅甸抗日战场上作战用的各型军用飞机300余架次,为陈纳德的“飞虎队”作战飞机检修20多架次,为英国皇家空军的战斗机进行过检修,蒋介石的“美龄号”座机也曾在雷允飞机制造厂进行过检修。
1942年远征军败走野人山,自此,在中缅边境上的云南瑞丽雷允机场被迫停用、迁移。
李占瑞展示在中央空军军官学校学习时的通讯录和曾经开过的飞机照片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的瑞丽雷允生产、制造、组装在美国出产的飞机。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的四川南川县海孔洞内生产、制造、组装意大利产的飞机。
抗日战争时期,1938年蒋介石答应斯大林在新疆建厂,生产、组装100多架伊——16飞机。这项计划开始被称为“Z-行动”,为保密起见,被苏联航空工业委员会命名为“第600工厂”。这个飞机制造厂位于乌鲁木齐以西40公里的地方。生产出的飞机还用在苏德战役上。
抗日战争时期,1934年初,同美国冠蒂斯--莱特飞机公司商定在韶关合办飞机制造厂。1937年8月,林福元任厂长,奉命仿制霍克--Ⅲ双翼战斗轰炸机30架。从1937年8月至1939年4月,共生产霍克飞机30架,新式“复兴”飞机2架,修理旧飞机14架。霍克--Ⅲ飞机是715匹马力,最高航速为384公里,在抗日战争中发挥了作用。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从1937年8月31日开始,韶关飞机制造厂就成为日机轰炸的重点目标之一,特别是1938年之后,工厂不断遭日机轰炸扫射,被迫分散到附近黎市、沙尾、桂头等地的深山密林中搭茅棚生产。但由于交通不便,条件简陋,给生产造成很大困难,加上广州日益受到日军威协,形势越来越严峻。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坚持长期抗战.1938年4月林福元奉命把工厂内迁至昆明。
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的其他地方,还有生产、制造、组装飞机的地方吗?
我采访的李占瑞老人,应该是中国在抗日战争时期制造、组装飞机的亲历者。
五,在中美混合大队第一大队开轰炸机
美军飞机飞越驼峰航线
1937年李占瑞穿上国军军装,用现在的话,是“军校生”。
1939年李占瑞考上“中央空军军官学校”还是军校生。不过,从陆军到了空军。
开始,李占瑞在四川南川县海孔洞一边学习、一边参加飞机制造的劳动。很快,李占瑞又被送到四川的铜梁受训。李占瑞在空军学校要学习英语、游泳、单杠、吊环及其各种空军军事技能。老李说:“国难当头,天天传来的是日寇猖獗的消息。我们必须尽快掌握飞行的本领,在空战的战场上和他们小日本干!”
老李的英语非常好,现在都可以咕噜咕噜说一大堆。他回忆,1942年春,空军航校从200多名学员中精挑细选出40人,到昆明的巫家坝机场乘坐美军C—47运输机前往印度深造。老李说,那里简直就是世界的飞机库!什么飞机都有。
老李回忆,在印度学习时,军校的教官都是美国人。新学员有中国人、印度人。老李在航校学习飞机的识别、飞机的性能、轰炸机和战斗机的区别、飞机构造、飞行中的射击、投弹,以及飞机在遇难、中弹时的自救方法。模拟空战对弈、模拟飞机在海上飞行时盘旋翻滚之后,怎样辨别出蓝色大海和蓝色天空的诀窍。
老李回忆:我们毕业时主要驾驶B24重型轰炸机,和B25轻型轰炸机。
老李形象地回忆:老百姓看我们的飞机,叫:“三个头”和“五个头”。“三个头”,就是一个飞机头,和机翼上的两个发动机的头。“五个头”当然就是重型轰炸机的四个发动机。
1942年,李占瑞在航校毕业,他被分配到“美国援华空军·中美混合大队·第一大队第三中队。”老李自述:美国援华空军的陈纳德任混合大队的大队长。
老李说:飞机俯冲轰炸时需要从高空看准目标俯冲下去。
老李的儿子十分担心,因为,李占瑞一讲空战就激动。老李讲俯冲投弹时,嘴里大声喊着:“呜——,唔——!——投弹手准备投弹!——投弹完毕?我准备拉起——!”
老李一讲,似乎坐着讲不解气,就站起来“继续飞行”;
我看老李就像一架正在向日寇部队俯冲投弹轰炸的大飞机。
老李的儿子不干了,他说:“行了,行了,您别在这里激动了。健康第一!”
老李不管这一套,他这架轰炸机一旦飞上去当然就停不下来。他大声回忆:
我们在缅甸战场,支援中国远征军作战炸毁密支那日军的装甲车、桥梁、集结行进中的部队。在印度战场起飞,轰炸企图运动到印度防线的日本军队。在泰国、老挝战场轰炸日本军队的补给线、桥梁、坦克。在越南战场上轰炸日军的营房、炮阵地。
在东南亚战场的上空,老李随美国援华空军进行过各种轰炸任务。很多中美飞行员都被日寇的飞机击落而光荣了,但是,老李坚持到了日本投降的那一天!
老李自豪地说:“从1942年到1945年日本投降,我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一次。美国援华空军司令部,和中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都给我颁发过立功的勋章。”
我问老李:“勋章呢?我拍摄一下?”
老李黯然伤神:“我所有的勋章、军服、证书、照片,在解放后接踵而至的政治运动中,自己在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之时砸碎、烧毁、深埋、丢弃了。那些都是反动派的罪证呀!”
老李叹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我急忙转头,看老李的儿子什么表情。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老李随部队回国。他被分配到“上海空军第八大队”还是开轰炸机。老李说:“——炸日本人!责无旁贷!可是,从空中俯冲轰炸中国人?用机枪扫射中国人?唉……,我还真是下不去手。——同胞之情啊!”
老李自述,他受到战友嵇勤民的影响,开始向共产党的地下组织靠拢。(我听说,嵇勤民后来也驾机起义,迫降在大陆。他后来在郑州大学当教授。文革中也是备受坎坷。)由于李占瑞在战友们之间发表“反动言论”,所以,李占瑞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由于被关禁闭的几个人都是“反动分子”,所以,李占瑞的思想更欲欲试跃了。
老李说:“我要投奔解放区,我要回到家乡!我要脱离腐败透顶的蒋家王朝。”
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帮助下,老李突破重重困难,终于回到了河南的家乡。
由于厌倦了战争,老李到河南中原交通学院学习。毕业后,他到郑州铁路局机务段当了一名检修工。1979年,老李退休。现在,老李每月有三千多人民币的退休金。
我看老李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但是,他的儿子不太愿意老人激动。
我特别想知道的是解放以后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老李是怎么过来的?
2012年8月24日的《郑州晚报》采访过李占瑞老人。
93岁的抗战老兵李占瑞和92岁的老伴相依为命走到今天。
我们走的时候,老李说:“你是作家,请通过你的笔和照相机,告诉千千万万的读者,国难当头我们曾经挺身而出,为国作战!——我给大家敬个军礼吧。”
老李家住在三楼,他执意要送我们大家下楼。我们不同意,挽留他老人家。李占瑞老人就在我们身后大声唱中、英文歌曲《友谊地久天长》: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欢笑。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万岁。
我们一步一步地下楼,歌声在我们的耳边久久地飘荡。我感觉,这高亢的歌声也回响在祖国阳光明媚的蓝天白云里、回响在源远流长的中国历史长河中。
我们一行人慢慢向前走着。郑州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李莉在无声地抽泣,
郑州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大学老师周宇红也在悄悄地抹眼泪。
空气都凝固了。我跟在大家的后面走,不敢说话。我自己悄悄地想:
2037年是卢沟桥事变一百周年,距今有24年光景。那时的中国人中一定会有人宣布:
“国军抗战将士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在抵御外辱的抗日战争中前赴后继、英勇牺牲,他们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楷模!”
2013-3-28
(本文说明:1,历史照片,全部为日本方面提供。2,任何媒体未经著作权人许可,不许变相使用。否则,承担侵权责任。)
习主席给抗战老兵李占瑞挂上抗战胜利勋章(照片源自网络)
2015年9月3日,在纪念抗战胜利70年的大会上,我看见李占瑞上了天安门,还看见国家主席给李占瑞挂上抗战胜利勋章。
六,我为什么用飞虎老兵“似乎”遍天下这个词汇
美国援华空军各单位驻华时间分布图
照片源自华建宁先生主编的著作《二战时期美国援华空军》
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序列图
照片源自华建宁先生主编的著作《二战时期美国援华空军》
笔者写作此文的原稿的时间,是2013年3月。采访李占瑞的时间,是2013年3月6日。从学术上分析,李占瑞先生并非“美国援华空军”序列;也并非“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14航空队)序列。所以,写作李占瑞先生时,慎用“飞虎队”一词。
我与李占瑞先生无怨无仇,只是从学术的角度出发。从调查的角度出发,从实际的角度出发。我又担心伤害到李占瑞先生。所以,开始,就使用了“似乎”这个词汇。
我调查了“美国援华空军”全部中国军人的名单,没有李占瑞先生的名字。
我调查了“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14航空队)”中全部中国飞行员的名单,也没有李占瑞先生的名字。不管是歼击机、战斗机、还是轰炸机、侦察机、还是运输机,均无飞行员李占瑞的名字。
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空军在侵华日军面前虽然不堪一击,但是,架子还是很大的。
比方,刘善本也去美国学习过。但是,他的名字也不在“美国援华空军”,及其“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14航空队)的序列中。
他李占瑞先生也是一样。从采访他至今,五年之中,我一直在查找李占瑞在所属军队、空军序列的所有名单、数据。——没有李占瑞的名字。“美国援华空军”及其“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14航空队)”的资料非常详细、详实。甚至,有作战照片、影像资料。
简短截说,李占瑞在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空军服役过。在内战时期,也在中国空军一段时间。“中国空军”这个词汇,泛指的是“蒋介石所领导的国军部队。”又叫“中国国民革命军”,还叫“国民党军队”、“中华民国国军”等等。
我2013年采访时,李占瑞的儿子还非常抵触采访。因为,自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李占瑞都是革命的对象。他全家人,必须谨慎小心、不可有丝毫的张扬。
时代是前进的,“沧海桑田”说的是世事的变迁、比喻世事变化很大。他李占瑞先生也一样;我希望他的晚年,他的儿子,能挺直腰板做人,豪迈地叙述自己在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空军的经历。
2015-1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