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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八路刘大为留给抗战历史的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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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刘大为文集》


照片说明:刘大为文集是一个老八路对抗战经历的亲身记录

 

照片说明:“七七事变”侵华日军打败中国29军后,日本鬼子列队通过卢沟桥的情景。后面的宛平城的城楼已经被日寇大炮炸塌一半。桥下的永定河水正慢慢地在流动;桥面上依旧留有29军抵抗时的沙袋。这张照片,被我请人制在一张3三毫米厚的铜板上。这张铜板长1,3米,高77厘米;我的名片后面印刷的也是这张侵华日军拍摄的照片。

无论中国人、日本人都熟知:“卢沟桥事变”和“七七事变”这个历史词汇。

日本人说:“卢沟桥事变,把日本引向战争的大河,从此走向万劫不复。”

日本人还有这种论调:“如果日本军人1937年不再挑动‘卢沟桥事变’爆发,按兵不动的话;如果日本军队不发动珍珠港事件、与美国人为敌、导致太平洋战争爆发的话;那么,直至今天,台湾、满洲国(中国东北)澎湖列岛、依旧是日本国的土地。”

我在日本国出版的书:《我认识的鬼子兵》和《最后一次集结》,因为在书的封面上介绍“此书是相关‘卢沟桥事变’参战人物口述历史”的日本文字推荐。所以,很多日本国民购买此书。——足以见得:“卢沟桥事变”这个历史性词汇在日本人当中也是耳熟能详的。

 

《刘大为文集》是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分成四本。笔者认为:如果想了解中国的抗日战争?如果想了解中国民众在抗战中的意愿?如果想了解:一个13岁的孩子为什么参加八路军,并且,在战争中茁壮成长的话,那么,这套书是必读物。

 

我写过两本书,一本是《我认识的鬼子兵》,另一本是《最后一批人》。我计划写的第三本书的名字应该叫《战争最后的证言者》。我自己认为,我的采访和写作是异常艰苦的。因为我的报告文学都是在和真人打交道;在记录耄耋老人的所思所想和生活状态。区别于小说、散文可以凭作者的经历想象、杜撰,我采访和写作记录的,实际上都是亲历过上个世纪前半页,在中国的土地上所发生过的抗日战争里的人物。

一般的来说,我书中所表现的人物状况是:“我在前面写,他们在后面悄悄地谢世。”

或者说是:“前面,我刚刚采访完。后面,他们自己已经悄悄地走进历史的巨著、走进战争历史的博物馆、走进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历史的记录之中。”

中国有句古诗:“……蓦然回首,那人已在灯火阑珊处。”我心目中的“灯火阑珊处”应该是抗日战争历史存留下来的“人证、物证、口述史”的学术成果,或者是历史学术精华。是亲历战争的一带人对战争的回忆,以及对侵略及其反侵略战争反思的警世恒言。我以为,正是由于无数的“灯火阑珊”,才组成的中华民族渊源流长的文化和灿烂悠久的历史。

 

我所尊敬的刘大为先生就是这样的人物,他是一位很有社会责任感的、很会体贴别人、很浪漫、很豪放、很儒雅的人。刚刚我们还一起在河北八路军根据地采访,一路谈笑风生;我再一回首,他已经在那历史的灯火阑珊处了。我认为,我,和无数中国民众,都会永远地记住他和他那一代人;记住曾经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枪林弹雨中英勇顽强、前仆后继的八路军老战士们的。

刘大为亲历了抗日战争的全部过程,在他的著作中详细地记录了和日军作战的各个故事。我认识刘大为是因为1997年,《北京晚报》连载我的书《我认识的鬼子兵》,他来电话。

而他于1998年在《北京晚报》上发表的一篇题为《忆包森布阵智擒赤本》的文章。文章中说,赤本大佐是日本天皇的表弟。八路抓住他后,日军派遣特务在华北做了大量的工作,要求用大批日军武器弹药换人。甚至,连臭名昭著的川岛芳子都出面了。可是,文中没有提赤本大佐的死活。于是,我又给刘大为去了一封信询问:

“被你们部队智擒到的日军赤本大佐后来是怎么死的?”

刘大为说:“作为八路军的记者,我在第一时间采访了当时智擒日本军官的亲历者。赤本大佐是自己一头撞在村头磨面的石碾子上的……。”

刘大为叹口气说:“……也难怪,赤本大佐一个小时前,在华北日军中都是颐指气使的皇军大军官。他天天都在指挥他的联队,伺机与八路军作战,扬言消灭任何敢于应战的八路军主力部队!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在一个大队,700多名武装到牙齿的日军兵力眼皮底下,竟然眼睁睁地让三个八路给俘虏了,还用小麻绳把双手捆上,牵着走。——这是换了任何人也接受不了的现实。是天翻地覆的突然变化。”

刘大为作为八路军的战地记者,记录了许多栩栩如生在战争场面。在给我的信笺中,刘大为写下这样的话:

“在抗日战争中,我面对三个日军头目,一个是尉级军官,屠杀潘家峪的刽子手。他最后被我军在战场上消灭。

一个是中将铃木启久。日本投降后,被我军事法庭判刑后有悔过的表现。

一个是交枪投降的少佐赖谷胜治,由我给俘虏赖谷及一百多投降日军们讲我军的俘虏政策,教育他们知道参加侵华战争的罪恶所在。刘大为说抗战初期,八路军就发布了优待俘虏的6项命令。后来,又特别增加了对日俘的具体政策,如:‘对待日俘须以兄弟待遇之’,‘愿意与家族或友人通信之日本士兵,应尽可能予以方便’等。 根据刘大为回忆,1940年春的一次战斗中,八路军俘虏了一名叫石田美喜的日军士兵。当时他拒绝八路军的忠告,提出把他送回日本军队的要求。出乎他意料的是,八路军竟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可是回去后,他非但没有得到日本军官的同情和关怀,反而受到残酷的虐待,并要将他军法处置。面对日军的残酷和八路军的善良,石田美喜追悔莫及。不久,他就逃了出来,重新回到八路军总部,加入反战组织。”

 

1998年笔者在刘大为先生的家采访刘先生

 

下一章各位老师看见的《刘大为印象》实际上是我五年前写的。如今的题目,是今天的笔墨融合的思想。汇总在一起,表示对刘先生的追思和景仰。

我从来没有给人磕过头,刘大为先生去世,我给刘大为先生的遗像及其骨灰盒下跪,磕了6个响头。为什么是6个?怎么不磕5个?时至今日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我1970年前进首钢打铁,1972年前参军,我承认,我的许多的行为模式和思想方法都是普通工人和战士的;我承认,我是在给一个我所尊敬的人群的群体行我自认为最为尊敬的礼节。

经过刘大为先生儿子的同意,我当时摸了摸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的刘大为先生的骨灰盒。并且,双手掂了掂放在刘大为先生家钢琴之上的骨灰盒。我生平第一次摸骨灰盒,我感到老刘没有去,他还是和我在一起;指手画脚、谆谆教诲、侃侃而谈、谈笑风生。

让我吃惊的是,刘先生留给人世间最后的“物质”的重量竟然是7斤!

——这和侵华日军所使用过的三八枪是一个分量!

——难道这和刘大为先生当过八路有关?

先生谢世是2004118,我和老刘最后一次亲密接触就是给他的骨灰盒磕头;我当时这个奇怪的念头一直保留到今天。

 

197077进首钢当铆工。进厂当天,粗壮的车间主任双手叉腰训话:

“同志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33年前的今天,是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从那时起,日军开始了疯狂的、全面的侵华战争!对于中华民族而言,这就是历史上的昨天!为了不忘国家的耻辱,今天,你们不但是工人阶级的一员了,而且,你们都参加基干民兵了!什么叫基干,就是基本上能干!大家记住:日本人随时会卷土重来的!日本鬼子再来,就用我们手中的日本武器再把他们赶回去!保卫祖国嘛!下面,发枪!一人一支当年八路军缴获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儿枪!”

当时与卢沟桥近在咫尺的首都钢铁厂有工人十万人,可是,首钢人民武装部里有一千支日本在侵华战争中使用过的三八式步枪。中国作为战争的受害国,被屈辱、被奴役的印象深深地印在中国民众的心目中。那时的老工人们,常常回忆出“日本鬼子杀人放火、随便殴打中国工友”的故事来。因此,老工人们也积极参加民兵的集中训练。一次,一位叫刘桐的老工人在训练休息时,对我喊:“接枪”,然后把他的枪抛给我;措手不及的我差一点被抛来的枪砸在脚上。

——想想吧!16岁的我和大家一样,不但领到一身工作服,还分到一只日本枪!真正的日本步枪!那可不是玩具!我当时那个高兴呀,就别提了。出于好奇,我们之中有人去磅秤上称了称日本三八式步枪的分量,是7斤重。

掂掂老刘骨灰盒的重量,我联想起三八枪的重量,我联想起认识刘大为先生的所有事情,感慨万千、怀念万分、泪水潸然。当时,有很多人去刘大为先生家和刘先生告别。有将军,有士兵,有北京及全国各地、各界的人士。刘大为先生家里应该说是悲情一片,哽咽声声。我不敢久留,惟恐添乱,急忙撤离。我当时就想:自古人生谁无死?数也数不清的人能够为自己失去一位挚友、师长,而失声痛哭、掩面而泣。那么,这个被大家痛惜而怀念的人物不是伟大而又平凡、亲切而又善良的人物吗?

作为一个人,做人做到了这个份上,了不起。

知道刘先生谢世的消息,是邮政局邮寄来的四本《刘大为文集》的同时。打开扉页,有刘先生墨香尚在的亲笔签名留言:

方军同志兼同行,战友加文友,指正存念。刘大为 200411月。

随书而来的有刘大为先生夫人肖向云女士充满悲伤的来信:

 

“大为的老战友、好朋友们:

2004118,大为因心脏病突发,离开我们走了,他走的很突然,什么话也没有来的及留下,但他离去时安详的面容使我们知道,他是放心的走了,他知道他生前深爱着的家人和朋友一定会怀着对他永远的思念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他八十年精彩的人生也应该是无所遗憾的。

大为晚年最大的心愿《刘大为文集》在十月份终于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发行,在大为最后的日子里,他欣慰的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心血汇集成这一套心爱的丛书,在他犯病的前几天里,他从出版社专门要来了一百多套文集,并再三强调说:这一百多套书他要亲自签名,送给他最亲密的老战友、好朋友们,直到他犯病的当天,好像上天有所预示一样,他签完了最后一本书,并和上门来的邮局工作人员谈好了寄送方式,完成了他晚年最想干的事。所以我们现在寄出给您的这套《刘大为文选》是大为最后的绝笔,也是他八十年精彩人生的见证,我们知道,这套书也能使您回想起大为和您相处的日子,这也就是大为最大的欣慰了。

 

肖向前  2004年11月23。”

 


翻拍于《刘大为文集》第一卷开卷上用照片是我拍摄的。拍摄地点:是原河北盘山八路军报社原址的旁边。80岁的刘大为同志曾经在此担任八路军记者、编辑工作。

 

《刘大为文集》的第一张照片,竟然是我和刘大为去河北八路军根据地盘山访问时,我拍照的。我记得当时,万籁俱寂,庄严肃穆,老八路身后是巍峨的群山,象征不屈的中华民族。当时,老刘慈祥地望着我,目光深邃,我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知道先生病逝的噩耗实在突然,这张照片竟然成了永远!想着昨天还在先生家吃饭,谈笑风生,怎么先生突然去了呢?让人不能相信!捧着刘大为先生的著作,和刘先生相处的一幕一幕展现心头,我实在难舍离去的先生,一时,泪如雨下。

20041124,《北京晚报》情态人生版面整版报道了黄河先生写的悼念文章《真情刘大为》。文中,黄河先生留下这样的慨叹:“人们啊,就是在这生生死死,去去来来中循环往复地轮回,逝者如斯,如斯斯矣。然而他们所创造的无限精神财富却永远地留在了人间。”

是呀,曾经的八路军老战士刘大为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我想了许多年,甚至许多年不敢提笔写老八路刘大为先生。1997年,我们因为《我认识的鬼子兵》而通电话,那时,刘先生作为八路军老兵询问我关于日本老兵今天的生活。我汇报:

 

“我在日本国利用留学生的身份采访了六年。共采访20几位原侵华日军老兵。如果问起原侵华日军老鬼子的时候的话,我调查了6年!——当年参加侵华战争的鬼子兵各个有天皇的“恩给”,生病全部有“医保”,生活得不错。

老鬼子和我说:‘恩给’怎么计算呢?就是参战一年,等于公职人员工作七年应该给的薪酬累计。比方,在参加侵华战争三年,战伤回国。那么,恩给的数字的公职人员工作21年后,应该累计的参战补贴金。战死者的抚恤金另算。不管活的,死的,只要是参战的,当然,还有‘定年’和‘遗族会’和‘战伤者联合会’给的一些钱。

比方:日本国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参加工作后,薪酬是20万日圆上下。和我们的参战‘恩给’相似。我们加上‘定年’(退休金)等等,生活有保障。

我们(参战日本老兵)无需子女照顾、无需日本社会民众关怀、关注、同情、施舍……”

 

后来,我还向老首长刘大为汇报:我采访亲历二战的老兵500多人。美国兵的待遇不错、前苏联的老兵也行。中国的八路待遇优良,是“高干”。而中国的国军抗战将士们待遇最低。或者说“无任何待遇”。我曾经写过报告文学《世间已无杨云峰》,他是亲历“卢沟桥事变”的29军老兵,我穿上他的破衣服、用他的破毛巾遮在头上,和他一起要饭。人家施舍给我们的馒头干硬的竟然像石头一样……。——想起来,真是心酸。

 


我向刘大为汇报:1992年,我在靖国神社边采访两名战伤日本老鬼子。他们一人在山西抓捕八路军时,屠杀村民。被暴动的老百姓砍掉一个胳膊。还一个,踩在地雷上了。

这个无右臂的老鬼子1937年参战,半年后因伤残回国。您刘大为1938年参加八路军。这个老鬼子的参战经历比您“老”。用中国话,叫“资历老。”

他们两人的日本天皇“恩给”每月十几万日圆。还有“定年”(退休金)等等钱,共30几万日圆。他们要饭的目的:一:是宣传和平的重要,反对战争。二:是无聊。在家中百无聊赖。走到街上还有人和他们说话。

 

老刘说:“噢?!”。老刘喜欢听我说日本国的事情;我喜欢听他说抗美援朝的事情。

后来,我和刘大为、付克等老八路一起去河北盘山抗日老根据地采访过。我们一起,在抗日战争纪念馆会见过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刘大为等老八路办的报纸《爱晚情音》和侵华日军老鬼子办的报纸《诙谐报》几乎每月都同时给我邮寄来。刘大为给我写了许多信笺,每一次他都在信笺末尾注明:

“你忙,不用回信。只给我打个电话就成了。”

——这种对他人的照顾、关怀跃然纸上,温暖人心。

 

 

我有全套的老八路办的《爱晚情音》和日寇老鬼子办的《诙谐报》

《爱晚情音》是发表15年的合订版。自印《诙谐报》共113份。

 

我认识刘大为先生9年,他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是高级干部,我是退役的铁道兵士兵,因此,我按照军队的习惯,管他叫“首长”。可是,他从来不同意我的称呼。他说:“你我都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我们都是平起平坐的作家呀!”

刘大为13岁参加八路军,他和我们的军队一起,同日寇进行过无数次的血战……。

在武装到牙齿的日寇面前,有人挥舞刀枪、前赴后继、奋勇拼杀;可刘大为他们是挥舞中华文化的旗帜鼓舞人民奋勇前进的。1938年,刘大为就在八路军的报纸当编辑、记者。那时,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的报纸,已经像武器一样,在精神上鼓舞着千千万万中国民众的抗日士气了。

 


1938年刘大为用蜡板、油墨印刷的《尖兵报》上宣传:参加八路军介绍

 


八路军出版《尖兵社》上还有公演话剧的广告

 


刘大为在1938年出版的八路军《尖兵报》上还有演员名单。上面还有他自己的名字。

 

刘大为在抗战初期参加八路军完完全全是受到共产党的教育和宣传,他的两位小学老师都因为是共产党员;因为宣传共产党的主张而遭到侵华日军的逮捕和迫害!他在参加八路军前已经看过很多世界上著名的文学作品。乃至在今天,他读过的许多流芳百世、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我还没有读过。

我是研究抗日战争历史的,我对当时、当事人的“行为导向的依据”产生巨大的研究兴趣,正是刘大为这个人物,给我提供了许多70年前人们“参加抗日”的行为依据。

作为“文化八路”我感到比“冲锋陷阵的八路”要难写。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在《刘大为文集》的扉页上写了这样的话语,来向无数读者介绍刘大为:

 

一个老八路眼中激荡数十载的革命春秋。

一部从抗日烽火里延燃至今的壮丽史诗。

一曲旋律昂扬咏唱英雄人物的美好赞歌。

 

为了记录文化八路刘大为,9年来,我无数次拿起笔来,无数次,我又放下了。

尽管如此,刘大为先生的音容笑貌却永远就展现在我的眼前。

 

二,刘               

 

老八路刘大为是舞文弄墨的人,这种感觉光从表面上看是看不出来的。只要一谈,就这种感觉就从他身上洋溢出来了。——他应该是八路军中的文人墨客。

我认为我采访了他,我才更深刻的认识了“八路军”,这一在中华民族危亡的时刻应运而出的军队,以及这个军队复杂的人员构成。

 

 

照片说明:刘大为在《刘大为文选》中引用这张照片,并说明:抗战初,八路军冀东军分区政治工作者合影,包括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刘诚光,十二团政委曾辉等老红军在内,照片上的大部分同志,已经光荣牺牲在冀东抗日战场。照片摄影者、诗人雷烨也牺牲在晋察冀边区。前排右一为作者入党介绍人子禾。如今,只有照片中间的杨光垠健在。珍藏60年,得以展示怀念。

 

我原来一直固执地认为八路军的军人多是“勇猛顽强”、“前赴后继”的人物。原因是八路军的前身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从1933年到193610月,这支军队曾经被蒋介石的数百万正规军队围追堵截数万里,到达延安时,红军的人数从三十万骤减到三万。我个人认为,如果不是因为日本在1937年发动前面的侵华战争,中国工农红军的命运岌岌可危。根据史书记载,经过二万五千里的长征,多数红军饿死、累死、战死。能啃着草根、树皮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人,应该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应该像钢铁一样坚强吧?

——由于国共合作共同抗战的需要,这支军队在1937年被改编成了“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经过长达8年的全面抗战,在中国的抗日战争胜利的1945年,这支叫“八路军”的军队已经从3万人,发展壮大为100万正规军及220万民兵、2000万解放区人口的庞大的地域组织。后来我在日本国又采访了二十几位曾经是侵华日军的老兵,从他们口中我听到很多的是:“八路军如何顽强”的回忆。到此为止,在我的记忆中,我采访过的侵华日军老兵似乎没有对“文化八路”有过深刻的记忆;好像侵华日军老兵与“八路文化”没有过直接的接触。

——这当然是文化断面很高的一个层次,并不是人人可以理解的。日本语中也有“枪林弹雨”这个词汇,但是,几乎没有一个日本侵华老兵分析过“枪林弹雨”后面的文化渊源。

我是数年前在电话中认识刘大为老人的。那时,对面电话中的他精神矍铄、侃侃而谈。这回见了面,我不禁长叹天公造物、岁月扰人;78岁的老军人刘大为已经变成正在迈入“老态龙钟”门槛里的人物了。除去敏捷的思维外,由于面部神经麻痹,他和我说话时需要用手帕遮住嘴巴,要不然,口水就要流下来。我怕得罪人,就故意毫无所指地说:

“我正在采访经历过抗日战争的最后一批人,再不抓紧,也许明年就很难找到了”。

他听了哈哈大笑,说:“对!我就是最后一批人。”

刘大为应该算中国军队的退休高级军官,他的生活不错。他的房间大约有百十平方米,双厕,双阳台。每个房间都有一面墙的藏书,其重量,估计在倒下来的时候才会吓人。墙上挂的字画也都是真迹,有朱德将军的墨宝,有画家黄胄的国画,有著名演员赵丹和画家叶浅予、黄永玉、及作家管桦对艺术的理解和宣泄。还有个安徽籍的姑娘在现实生活中烧菜、料理家务。不过,这个安徽姑娘不识字。在电话中她这样说:

“什么?你姓方?你就是姓圆我也不会写呀”。其实,姓圆就是画个圈嘛,可惜。

刘大为的夫人也是慈眉善目、似乎在艺术的酱缸里浸泡过。一问,才知道,她原来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刘的女儿在美国,儿子一家和刘老头同住。刘的孙子有四岁,一见面他就警告我,让我老实点,因为他是“黑猫警长”。——幸福,幸福就像法国香水一样感染和沁润着每一个走进刘大为生活圈子里的人。

 

刘大为是河北省唐山人,1925年出生。1938年,也就是13岁时,他参加八路军。16岁当指导员,带领百十号人冲锋陷阵拼刺刀。他还当过八路军战地报的记者、编辑。1943年他在冀中军区尖兵剧社任文艺队长。后来在随林彪将军的四野参加辽沈、平津战役。退休前他曾是总政话剧团的编导,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戏剧家协会的会员。

根据刘大为回忆:1937年卢沟桥事变以后,由于日本国对于中国发动全面的侵略战争,诺大的中国在那时已经放不下一张学生用的书桌了。而他的学校曾是英国人在开滦煤矿办的教会学校,他的学校就用英文授课、用英文改编中国京剧。这点,刘大为记忆犹新,他站起来给我表演了一段英文的《三国》《捉放曹》:

Are you Caocao?{你是曹操吗?}”,“Yes,I am.{我是。}”——让人大开眼界。

我是看过“八个样板戏”的人。我惟独不知道还有英文的京剧存在过。

如果没有童年时所受的教育,刘大为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研究刘大为的著作体会到,童年时代的刘大为所接受的教育分成三个部分。

其一,开滦煤矿英国人所带来的先进的思想及其工业方面先进的技术。

其二,是共产党的宣传教育和行为教育。

其三,就是来自于中国传统的优秀文化的熏陶。

这些海内外及其传统的文化,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刘大为人生轨迹及心路历程。

在侵华日军鬼子兵的面前,年轻的刘大为既是抡大刀片冲锋陷阵的战士;他又是利用艺术的哲理和艺术的魅力感染战士的人。日本语中“艺能人”应该从一个侧面勾勒出刘大为人生的写照,如果给日本人写下“军中艺能人”,日本人也许更可以理解其中含义。今天,年老体衰的刘大为仍然活跃在为正义而战的舞台上。刘的安徽籍阿姨告诉我:“他每月要领七、八次稿费之多”,可见他笔耕不断。刘本人对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藏着掖着有什么用?我不可能永远活着,我在八路军中整整和侵华日军打了八年,悲愤的火燃烧过我;屈辱的泪水浸泡过我,我应该告诉你,通过你告诉更多的人,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刘大为作为晋察冀八路军《尖兵报》的记者至今保留这五本这样的报纸。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几本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办的报纸应该是国家一级文物。

 

他拿出珍藏的1938年的八路军杂志给我看,指出哪一篇文章就是他撰稿和采写的。指出当年八路军的杂志是怎样在八路军官兵中鼓舞士气的。我在抗日战争纪念馆工作,我深深地知道其破烂杂志的文物价值。军事博物馆也好、历史博物馆也好,抗日战争纪念馆也好,侵华日军的军刀、三八式步枪、钢盔、子弹可能有成百上千的库存。可是,保留至今的,当年鼓舞八路军士气的八路军杂志还真是凤毛麟角呢。殊不知,当年,中国共产党人就是通过演讲、壁画、戏剧、歌舞、杂志、报纸、书籍等等,宣传贯彻了领导中国部分地区民众团结起来坚决抗战的意图,和同侵华日军血战到底的决心的。

他和我说话时始终用手帕捂着神经麻痹的嘴。他的眼睛放射着八路军战士才有的光。

我想我78岁的时候肯定不如面前的老刘,我那时还活着吗?

采访刘大为,使我感到这个中国军队话剧院的编导本身就是个戏剧性的人物,因为他有戏剧性的人生。因为他的话,他思维,他的故事,他的回忆,他的叹息,每一段都是他人生舞台上的结晶。这些回忆即使经过粗浅的雕琢都可以成为警世的恒言;成为舞台上的悲欢离合和影视中的流光溢彩。

 

三,在日军占领前一天共产党员教师讲《最后一课》

 

1935年前后,刘大为在唐山东区林西开滦小学上学。当时,他所在的小学有400多学生,教职员有二三十位。在学生中有两位老师由于品德优良、能说善辩、能歌能舞、多才多艺,所以,在学生中受到极崇高的尊敬,被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两位教师的名字一位叫张彤,一位叫陈鹏。

由于张彤和陈鹏教师一直宣传共产党团结抗战的主张,所以,受到侵华日军及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通缉。直到1966年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的时候,作为解放军军官的刘大为才在报纸上看见这样的文字:“……中国共产党北京市委副书记陈彤,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副馆长张彤,他们早年就混入中国共产党内。1935年,他们就利用在唐山开滦小学当教师的机会,在学生们中间宣传封、资、修的思想,妄想把学生教育成为帝国主义在中国实现复辟资本主义的工具。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事隔30年,经历战火纷飞的战争岁月,迈过红旗招展的社会变革,猛然展现在眼前的老师竟然早想复辟资本主义?!这让老八路刘大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照片说明:1938年八路军战士刘大为和黄河同志的照片

 

刘大为向我回忆他的老师:……可是,那时,还没有等到中日开战,日本帝国主义就通过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开始干涉开滦学校的教学活动,推行奴化教育,首先发难即命令停止教授中国语文,改教日本语文,上朝会也不准升中国国旗。日本华北驻屯军和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还派来了两个日本教官,一个教日语日文,一个是军事教官兼训导主任。

……整个学校沉浸在悲愤的气愤之中。上课的铃声也觉得比往日凄凉。张彤老师庄重肃穆地走上讲台,他的腋下夹着一沓书,有课本,有参考书,还有《唐诗三百首》等一些线装的中国古书。他平时穿得很随便,往往是穿一件套头球衣,一件西装裤,足登回力球鞋,像一个运动员。今天,他却穿得非常严肃,一件阴丹士林的长衫烫得平平整整,还穿了一双擦得很亮的黑皮鞋。他把书放在讲台的课桌上,环视了一下整个教室,教室里四十多双眼睛,像四十多支光束射向黑板,只见张彤老师回过身去,在黑板上用力地写了四个大字:

课。

张彤老师回过身来,他沉痛地对学生们说道:“我们今天学习法国作家都德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但,我希望这一课,不是我们的‘最后一课’!”

全体学生几乎屏住呼吸,刹那间连出粗气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这么一来,张彤老师的声音愈发显得清晰甚而带着悲怆:

“咱们学校,也和普法战争时代的那所法国小学一样,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已经给学校送来通知,让我们学校给同学们上日文课,很显然,慢慢地,我们这儿也会像东三省、大连一样,不让我们念中国书,不让讲咱们中国的历史;他们还派来两个日本教官,住在咱们学校里……同学们!”

讲到这里,张彤老师提高了声音:“我今天特地选择了都德的《最后一课》讲给大家听,为的是,我们永远不上《最后一课》,中国人热爱中国;中国人永远不做不做亡国奴!”

张彤老师挥动着手臂,在黑板上写下了四句诗: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下课铃响了,张彤老师最后说:“同学们记住,我们永远不上《最后一课》,我们今天讲的是,在新的时代到来的时候,我们上的‘新的一课’。”

我去采访刘大为同志,他多次给我回忆起这个亲身体验的故事,算是讲述他人生经历的心理路程。我一直在思考刘大为的事例:

1925年生,1935年,日军已经占领东北、华北的大片国土;在这个时候,10岁的他接受了共产党的教育,卢沟桥事变之后的刘大为就勇敢地参加了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八路军,投身抗战。一个123岁的孩子,投身军队去前线同日本人打仗?今天,12岁、13岁的中国孩子,日本国孩子都在干什么呢?

另外,当时中国各个阶层的人物很多,由中国各界抗日将士们组成的血肉长城是抵御外辱夺取抗战胜利的基础。他们为什么拿起武器参加抗日?他们为什么前仆后继?英勇牺牲?

我一直在思考,抗战初期,无数中国地方军队为什么丢下枪?潮水一样地逃跑?侵华日军在不长的时间内就占领大片中国国土?中国为什么出了四大伪政权?{东北的伪满洲国溥仪、内蒙古的德王、华北自治反共政府的殷汝耕,和南京的投降政府汪精卫。}为什么会有300万皇协军? 日军在中国人数最多的时候都不足300万人,可是,伪军的数量却超过了日军的数量!我看过一个资料,抗日战争时期,投降日军的中国少将以上的军官有56人!

 

我看过原国防部长张爱萍将军军事文选中有这样的描述,张将军的文章写于1938611,应该是当时中国人心态最真实的记录。张将军的文章叫《动员广大人民到抗日战争的前线去》。文中第一小节的题目是:《动员人民到前线去,是一个艰苦的斗争》,文中这样记录:

“……人民的思想意识由于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之落后而落后,尤其是农民的落后意识更加浓厚。由于这些特点,使一些农民虽然知道鬼子的凶恶残暴,憎恶鬼子的奸淫烧杀,可是,当着要他开家乡田产{即令是极小的一块土地},别离他的父母妻儿,手拿武器上前线杀敌人的时候,困难的问题就来了。犹豫,留恋,顾虑,以及‘还没有打到我家来呢’,‘中国人多着呢,难道我一个人不去,中国就亡了不成?’等等苟且偷安的心理支配着他,使他不能下最后的决心当兵去。”

张爱萍将军接着记录道:

“……那些有钱有田的农民或商人,虽然家中子女成群,也一个没有被抽出来的。好几个地方的被征的家属都在疑问:为什么隔壁有钱有势的某某的儿子没去,我们的就应要去呢?!许多作弊的事,到处发生,把‘当兵的义务落在穷人身上’,好像保卫国家,只是穷人的事,与有钱人是不相干的样子。”

抗战初期中国人民抗战心态各种各样,甚至连蒋介石都犹豫在“谈判”和“抵抗”的边缘上。10岁的刘大为无疑,是接受过共产党员教育的学生。也就是说:70年前,中国共产党的教育使他刘大为参加了八路军;中国共产党的教育左右了刘大为一生的人生道路。

 

四,刘大为也是最先报道潘家峪惨案的八路军记者

 


照片说明:1941125日,遭日军血洗的河北省丰润县潘家峪村

 

刘大为写过一篇题为《魂牵梦系的潘家峪》,文中说,那时,我们经常驻在潘家峪,这个小山村风景优美,村中流淌着潺潺小溪,四面山坡上长满了松林果树,葡萄架像一张张绿色的伞覆盖着山村,而最好的当然是潘家峪的人。全村男女老少,积极参加抗日活动,在冀东监视通报敌人的活动。消息树,就是潘家峪人首创的。那时,我们在敌后打游击,一天有时连打两三仗,战斗之后,我们再回到潘家峪休息。深夜进村,我们各自回到老房东家中。大娘把炕烧得热热的,大哥跳下地窖把保存得像玛瑙般颗颗闪着红光的葡萄摆在圆桌上了,第二天,起床一看,妇救会的姐妹们,已经把我们的鞋袜洗净烤干。

有一次,我们大队得了一挺机关枪,抗到潘家峪,男女老幼围着这挺闪着蓝光的歪把子谈笑,我们大队的一位老机枪射手,神采奕奕地给大伙表演装弹、射击等分解动作,大家喜悦得就像看皮影戏耍线的表演那么高兴。

潘家峪就是八路军的家,而这个家的所有成员的心上都充满了喜悦。

刘大为在他自己的著作中这样写到:

潘家峪惨案事发生在一九四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农历腊月二十八。虽然兵荒马乱,可临近年节,许多人都回家过年,偶尔传来的几声稀疏的爆竹声,多少带出点喜庆气氛。然而一场灾难正接近四面环山的潘家峪。

  这个小村是抗日的堡垒村,冀东军区指挥机关丰滦迁抗日联合政府的活动基地,也是地下兵工厂所在地,日本鬼子早就视为眼中钉。日本驻唐山部队指挥官召集丰润日本顾问佐佐木二郎以及遵化、玉田、滦县、迁安、卢龙、抚宁等县日本军官和伪丰润县公署、警备大队、警察所等日伪人员,勾结地方反动地主,策划了血洗潘家峪的阴谋。

  黎明前的夜色中,日本侵略者带领几个县的3000多日军和2000多伪军,完成了对潘家峪的包围。群山环抱的小村子,人们还在睡梦中,只有村里的狗最先察觉危险,不安的狂吠。

  日本鬼子惟恐跑掉一个潘家峪人,让伪军在四周山上站岗,日军则全部扑进村中。这些全副武装的鬼子用枪托、刺刀把人们全部驱赶到位于村中心的西大坑,老弱病残不能走的,当场即被杀死。日军头目佐佐木还不停地高声逼问八路军物资掩藏处所。

  天亮了,日军开始从大坑人群中挑出年轻的姑娘、媳妇和部分男性村民为其做饭,事后将这些妇女全部奸污,并将她们和做饭的男人一齐惨杀在村西的场地上,然后又纵火焚烧尸体。

  西大坑结了冰,上千的村民被圈在里面,哭喊声不断。鬼子看这里地势开阔,屠杀时不宜控制,遂另选定地主潘惠林的大院,作为杀人场所。日军在道路两边站成人墙,用刺刀将人群驱逐到大院。一小女孩吓得边哭边往后退,被佐佐木一刀砍死。小女孩的爷爷向佐佐木猛扑过去,也破日兵一刀刺死。人们再也沉默不住了,与敌人展开搏斗。一部分人当场被害,但大部分人被赶进潘家大院,日军把大院门锁上,接着点燃了浇洒过煤油的柴草,四周院墙上机关枪就嘟嘟地向密集的人群扫射起来,人整排整排地都倒下去了。日寇还把未赶进去的小孩,捉起来往院里扔,往石头上摔。 撤离宅院时,日军又在院内遍洒煤油,施放硫磺弹,彻底焚尸。接着,日军又在村外南坡搜出32人,其中大部是妇女儿童,日军把他们赶到南崖上全部杀害,之后又将尸体扔下石崖。

  大火从上午一直烧到下午,枪声从早晨一直响到黄昏。到下午七点钟,全村的房屋都着火了,漫天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轰隆轰隆地房屋倒塌的声音,夹杂着悲惨的哭号声,几里外都能听见。

刘大为说:“当这块圣土,美丽的家园受到蹂躏之后,我曾跟随着冀东人民子弟兵八路军五总队(后为122营)开赴潘家峪,搭救遭受了极大苦难的乡亲父老。一到潘家峪,我们看到的只是大南街的壁上的《日本军告民众书》大字布告,还有伪新民会:“排共彻底”、“亲日和平”、“庆祝华北明朗化”的标语。整个村子一片荒凉,飘荡着烧焦的尸体的味道。村头道边,到处是尸体和血迹。”

  潘家大院更是令人惨不忍睹:大门口有大堆尸体,是被日军用机枪射死的;小屋门前的一堆尸体是被日军用刺刀挑死的;院南面有三个大石槽,旁边横躺着4具孕妇尸体,腹内已成形的胎儿都被日军用刺刀挑出腹外;在东墙根下,有40多具十来岁的小孩尸体,他们一个个脑碎骨裂,墙上还粘有斑斑的脑浆和稚发,是日军摔死在墙上的;有30多名妇女在白薯窑中被日军奸污后残杀。

  日本侵略者走了,留下了一片焦土的潘家峪,全村1700口人被杀掉1230人,23户被杀绝,96人受伤,800多人烧得无法辨认。全部财物被抢劫一空,1235间房屋全被烧毁。

  日本侵略者的暴行首先被一位名叫雷烨的八路军记者拍摄了下来,他写了一篇《冀东潘家峪大惨案》的通讯,登在1942年4月9日的《晋察冀日报》上。相继,刘大为又在当时的八路军《尖兵报》上报道了他所目睹的惨案。由于当时潘家峪为日军,八路军“拉锯”的地区,不久,日本侵略者把潘家峪周围50里划为“无人区”,拆毁房屋,填平水井,驱散居民,多次“清乡”、“扫荡”。

潘家峪惨案不久,该村20多名青年自动组织起3个“抗日复仇小分队”,附近村庄的子弟纷纷参加,迅速发展到120多人。这些人后来合并组织起来,成立“潘家峪复仇团”。1942718日,复仇团与八路军冀东军分区十二团战士在迁安县甘河槽设伏,与敌激战5个小时,全歼150名日本侵略者,俘虏100余名伪军,潘家峪惨案的直接策划者——驻丰润日军指挥官佐佐木二郎也被潘家峪复仇团的战士亲手击毙。

 

刘大为记录过一个叫潘春的幸存者,刘大为这样写到:

“当年,日本军队站在潘家大院的房上、墙上、猪圈上,有机枪、步枪、手榴弹、掷弹筒,向聚集的大院的1000多名乡亲们轰炸扫射多次之后,乡亲们倒在血泊里,大都已经死去,个别的一息尚存,已经负了重伤流血不止。这时,刽子手佐佐木手握,一个尸首一个尸首检查,看到还在蠕动的尚未死去的受难者便又恶狠狠地双手举起战刀砍下去,用王八盒子手枪补射。这个杀人魔王眼睛都杀红了,手上沾满了鲜血。这时,十二三岁的小潘春,被打死在猪圈里的许多乡亲们的尸体压在底下,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过了一阵,他听不到枪声,便用力扒开成堆的尸体,扬起头,出口气,正在这时,突然,他发现一个年轻的日本军人的目光和潘春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刹那间,四目相对,潘春心想,这下再也熬不过去了。可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个年轻的日本兵没有端起枪来射击,而是把枪横放在猪圈墙上,显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向着潘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着气,意思是告诉潘春不要动。此刻,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日本军官的吼叫,意思是问这个年轻的日本兵,还有活着的中国人没有?年轻的日本兵立即回答着外面的问话,用日语大概说是“没有活的了”。他一面回答一面又对潘春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又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向院外走去……

多少年过去了,潘春经常回忆起这个年轻的日本兵,这个年轻日本兵的那些动作,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一直记录在潘春的心中。可是,多年来,潘春却很少提到这件事。

如今,潘春对我们说,他十分怀念这个年轻的日本兵。”

刘大为在自己的作品中表达出这样的思想,他说,如果在未来的影视作品中表现潘家峪惨案的话,应该把这个情节如实地再现……。我计算了一下,潘春先生活着的话,他的年龄应该是78岁。他和刘大为是一代人;确切地说,是亲历战争、目睹战争、体验战争的人。

我是研究和记录亲历抗日战争“最后一批人”的人,侵华日军老兵我访问过,老八路、老新四军我访问过,被侵华日军强暴过的妇女我访问过,美国飞虎队的飞行员我访问过,东北抗联的老战士我访问过……。我最大的不理解就是:

——中国人为什么那么善良呢?

我在日本国生活、学习过很多年,我非常熟悉日本人;于是,我更加地不理解。

{作者声明:写本段文字,本人参考许多历史文献资料,包括刘大为先生的著作}

 

五,八路刘大为、付克会当年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

 

刘大为老人在我采访他的四个小时之内能给我讲出七、八个故事来,足以证明他“编剧”的功底。有句话说:“扬眉吐气似舞台、信手拈来是文章”;“亲历战争”和“生活积累”已经使他成为这样的人物。刘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就让我吃惊。

“抗日战争初期,活动在冀东地区的八路军被编为挺进军,我们很喜欢这个名称的原因是我们冀东的部队随时准备向东北挺进,去解放在日寇铁蹄下的三千万东北同胞。那时,我们喜欢唱的一首歌曲、颂一首诗,念叨一个半截的故事。通过这几件事,就能很好地体现我们当时的意境。

那首歌的歌词是:

松花江旁边,长白山下面,亲爱的弟兄在血战。英勇的保卫着黑山白水,战死的埋在那里,活着的站在前线。黑土里长眠着我们的祖先,雪原上流着战友的血,我们的东北还受奴役,挺进、挺进!我们要同侵略者血战!

那首短诗是萧三写的《礼物》。诗中叙述了一位侵华日军中的日本共产党员的事迹。1931年“九一八事变”不久,侵华日军就占领了整个东北。这个身为日本共产党员的日本兵居然冒着砍头的危险把装满弹药的卡车开到抗日联军的阵地前,由于当时没有接洽上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这位在山林深处苦等数天的伟大战士居然留下遗书后自杀了。由于萧三这个诗人所处时代的局限性,和战火纷飞的残酷条件下,短诗中既没有说明事件的日期、准确地点,甚至连这位日本共产党员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及遗书的内容都没有具体的描述。抗战初期,中国军民没有广播电台,没有收音机。可想而之,这个日本兵的壮举要从中国东北的大兴安岭传颂到延安去,那要经历多么辽阔的土地及数也数不清中国人惊讶及佩服的面孔哇!

以上这段文字,是我数年前写的;像画了一半儿的油画,今天,又把她拾起来,画完。记得2001年,在抗日战争纪念馆里,老八路刘大为、付克二人会见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时,刘大为又向盐谷保芳回忆了这个真实的历史故事。当时,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苏京平记者做了现场录音和采访,第二天,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人生热线》节目就播出了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的忏悔、播出了刘大为讲的原日军士兵向我军献十万发子弹的故事。

 


照片说明:2001年,老八路刘大为、付克和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在抗战馆会见。左一为刘大为。左二为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苏京平记者。左三为付克。右一为本文作者。右二为盐谷保芳。我一直担当现场翻译。

 

在抗日战争纪念馆的会见中,老八路和日军老鬼子都非常激动。60年前,他们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日本投降半个多世纪之后的抗日战争纪念馆的邂逅,中日之间的战火基本尚未重燃;和平的鸽子尚且的蔚蓝的天空中飞翔。盐谷保芳深出右手说:

1943年,我们日军基本山穷水尽、黔驴技穷、垂死挣扎。那时,整个世界都成了我们日本人的敌人!美国人!英国人!新西兰人、马来西亚人、中国人、新加坡人、苏联人都成了我们的对手,我们日本国内没有粮食、钢铁、煤炭、木材!什么都变得紧缺!那时,我还是学生就接到上前线的红信封。我不愿意参军,就自己用刀给自己的左手食指砍了一刀!当时,血流如注哇

(笔者说明:盐谷保芳是1942年到山东泰安的。那时,第一批老兵已经伤亡不少。)

闻讯,村公所里的人都来了,负责征兵的军人看了看我的伤口,说:‘军人用右手食指抠动步枪的枪机。所以,你还应该去前线!’

村公所的人们更是恶狠狠地说:‘你不去军队?!马上叫人来,把你们的木房子用绳子拉倒!看你们全家住哪里?你还敢私自自残、违抗军令?!’

就这样,我随集结的新兵们从日本北九州的下关上船到了朝鲜半岛的斧山登陆。一路上,我们的车常常是封闭状态下行进的。再开车窗,我们已经到了中国的东北。夜间行驶中,我们发现我们路过了中国的华北,最后,我们到达中国的山东泰安。新兵训练是在泰安实行的,我天天要给负责我的一个老兵端水、擦鞋。这个曹长脾气极大。一次,我动作慢了,他拖下大皮鞋就向我作脸抽来。我当时就痛的晕了过去,醒来,左耳朵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盐谷保芳问刘大为、付克,八路军是不是殴打新兵?刘大为、付克大笑。

盐谷保芳介绍:他的部队的主要任务是守备泰安车站,配合日军主力把掠夺中国山东省的资源源源不断地通过泰安车站运送到青岛,再装船运到日本国。

盐谷保芳说:“侵华战争当然是侵略战争!日本国应该就侵华战争的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日本国应该就侵华战争中给中国人民带来的损失赔偿!”

老八路刘大为、付克在抗日战争中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今天,他们在抗日战争纪念馆握手畅谈,各自表达出希望“中国与日本国不再战”的意向。后来,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老八路和老鬼子见面会谈的纪要”。再后来,我帮助翻译了数封“老八路和老鬼子的来往信笺”。如今,老八路刘大为已经昂首迈进中国历史的博物馆,我知道,在天国里,他会继续和希望和平的原侵华日军老兵联系的。因为只有亲历过战争烈火的人物,往往才更珍惜和平。

 

六,《                 

 

报纸《爱晚情音》是今天,老八路、老新四军们出版物。

《诙谐报》是原侵华日军老兵,今天出版发行的手写文字刊物。

1997年以来,两种文字刊物就不断地从日本和北京邮寄到我的家里来。

这些来自于两个国家的刊物有两点相同,其一,其文字出版物的参与者、制造者,都参加了抗日战争。其二,在抗日战争前后都曾经是报人。

《爱晚情音》报的积极撰稿人,老八路刘大为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初期,是八路军《尖兵报》的编辑、记者。1949年全国解放之后,刘大为还当过《解放军报》的记者。

《诙谐报》的编辑、记者是侵华日军老兵,他叫本多立太郎。本多在日军全面侵华战争之前在日本东京的《朝日新闻社》当记者。由日军挑起的全面侵华战争后,他来中国作战。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他被苏军抓到西伯利亚服苦役。后又回到日本国。从1986年开始,本多退休,他不但思考战争、回味战争、演讲战争,还重操旧业办起了自己的刊物《诙谐报》。

另外,本多不顾年老体衰多次来中国演讲,很多中国人都熟悉他。他是坚决反对侵华战争的人物,他坚持认为:日本国应该就侵华战争的罪行给中国谢罪、赔偿。我十年前开始和本多联系,原因是十年前,他在日本《每日新闻》上撰文,主张把战争的真相告诉日本国的青年一代。虽然日本国的左、右翼都可以在报纸上“亮相”,但是,本多的思想还是让我很吃惊。我十年前还在日本留学,那时,我给位于日本和歌山的本多寄出了我的《每日新闻》剪报和问讯。从那时起,我们开始联系。

1997年开始,老八路和老鬼子同时源源不断地给我邮寄出版发行物,一共大约有7年时间。这样的事情无论在今天的日本国和中国,绝对都是绝无仅有。我有个朋友不相信,他特意从日本东京来我家审视,看看有无老鬼子和老八路的来信。无奈,我翻出积蓄十年的日本老兵报纸,两袋子;老八路的报纸,两口袋。我是研究亲历抗日战争最后人物的,我认为无论“鬼子报”也好、“八路报”也好,都是人世间,两国文化老人们向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的“呐喊”。在沉闷、混噩的晚霞之中,我已经看到即将合上的,战争巨著的最后篇章。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战争的亲历者自然消亡了,这本战争巨著就合上了。

新的战争或早或晚会来临,战争永远伴随着人类发展历史的脚步。

战争新书的扉页,总会在合适的时候,翻开。

我一直主张:“靖国神社就是战争的动员令”,老八路和老鬼子都说:“对!”——就因为思路相同,他们更喜欢把各自办的报纸邮寄给我。

《爱晚情音》也好,《诙谐报》也好,都是战争亲历者留给人类社会最后的愿望和希冀。

《爱晚情音》也好,《诙谐报》也好,都有自己的读者群,她并不是人人喜欢的刊物。

根据我的调查98%的中国青年不喜欢看《爱晚情音》报,他们宁愿看相关电脑的刊物一眼。《顽皮报》发行也有限,本多老人告诉我,他的报纸发行300份上下。本多说,《顽皮报》是手写的,“社论”、“新闻”版面一应俱全。《诙谐报》依靠复印机“印刷”。“发行”是依靠邮局,以信笺的方式送达。多年来,《诙谐报》只有一个采编人员,煞是辛苦。如果不是热爱,怕也是难办20年光景。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告诉我,《诙谐报》创刊依始,有大约十几个参加过侵华战争的老兵是忠实读者。后来,这样的读者相继谢世,只有作者一人还在顽强地“办报”、“办刊物”。

前不久,《诙谐报》也停刊了。本多立太郎说:我老了。我,92岁了。

通过我的多方介绍,老鬼子知道老八路、老新四军在办报纸;

经过我详细解说,老八路也知道老鬼子也是“报人出身办报多年并或新闻奖”。

无疑,本多想见刘大为,刘大为也想和本多切磋切磋。

可惜,等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来北京时,老八路刘大为已经去了。

 

 

照片说明:今天老八路出版的报纸和老鬼子出版的报纸

 

抗战初期,刘大为在八路军的《尖兵报》担当编辑和记者。老八路刘大为和付克曾经带领我去过位于河北盘山的《尖兵报》旧址。《刘大为文选》第164页还有这样的描述:

1942年,我们《尖兵报》社就受到潘家峪人民的掩护,把我们安置在南山上松林果树之中的一座小屋里出版报纸……直到日本投降以后,我们挺进东北,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冀东解放区的父老乡亲,离开了潘家峪的兄弟姐妹。”

作为我党、我军老一代的报人,刘大为身经百战、笔耕不辍。几乎每一期《爱晚情音》上都有刘大为的文章;《爱晚情音》应该是“回忆过去、希望未来”的老人刊物。

在日本国和中国的《爱晚情音》和《诙谐报》的共同特点就是:

“人类的美德是共存的”。——尽管60多年前曾经是恶魔。

“文人墨客对于文化的追求是共同的”——尽管60年前是敌人。

“报纸是报人一生的追求”——尽管鲜为人知,但自己乐在其中。

《爱晚情音》和《诙谐报》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爱晚情音》的作者一生追求的没有什么变化。而《诙谐报》的作者,在人生的道路上却向着完全相反的道路上前进。

本多和我说过:同样是参加过战争,中国人始终感到光明,而日本人始终感到龌龊。

我和刘大为、付克参观八路军《尖兵报》遗址的时候,刘大为手指自己于1938年在盘山写下的抗日标语感慨万千。时至今日,我还十分珍惜地保留着老八路和老鬼子办的报纸。我也想,一个人在人生的青年时代和老年时代都和报纸绑在一起?如果不是热爱还能有什么解释呢?我也当过记者,我即理解老八路刘大为,也理解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他们正在用人类文明的武器鞭挞丑恶,用人类文明的笔墨描绘阳光明媚的春天。

 


照片说明;2001年在河北省的盘山上,老八路军刘大为(左)、付克(右)站在自己于1938年雕刻在巨石上的抗日标语前。右为笔者。

 

七,血染《第六交响乐》

 

本章,血染《第六交响乐》是刘大为先生的遗作,收录于此,以飨读者。刘大为先生这样的作品有几百篇,刘先生所有的作品让人看了之后,只给人一个感觉:扬眉吐气!

我和刘先生交往多年,刘先生的大作《勃兰特下跪和小泉参拜》一文,我还推荐给《人民日报》人民网日本版上发表。刘先生的作品,是一个八路军老战士对日本首相小泉卑劣行为最为严厉的回击。如今,刘先生已经离去,只有他的作品依旧体现和诠释:“为什么中国不会亡国”的道理;以及“为什么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屈服”的背景文化。

我一直在想:文化八路刘大为留给抗战历史的浓墨重彩到底是什么呢?

今天,我们的电影、电视今天又在重拍《红楼梦》了;香港、台湾、大陆,《红楼梦》的影视作品已经有8个版本了。听说《赤壁》、《封神榜》、《霍元甲》也在重拍,还有许多谈情说爱的片子在启动拍摄。像刘大为人生经历的影视作品难道永远和我们无缘吗?是不是抗战题材的文艺作品“资源贫乏”呢?请编导们看看老八路的作品吧?

 



照片说明:{刘大为摄影}19452月,冀东八路军部分同志在北平的平谷参加抢救美国飞行员后,与其合影。蹲坐者右一为黄天同志。

 

刘大为这样回忆:1945年,战斗在冀热辽军区的尖兵剧社社长黄天、音乐队队长今歌,带领着尖兵剧社和长城剧社的同志们,奉命从长城线上赶到蓟运河北岸军区驻地去演出他们新创作的歌剧《地狱人间》,纪念抗战八周年。73,一整天的急行军,大家都累极了,队长今歌同志一路帮着同志们背背包、拿乐器。同志们说:“队长,你的背包最重,里面还装着《第六交响乐》的唱片,我们应该帮你背才对。”这套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乐》唱片,是今歌同志通过搞地下工作的同志从北平买到的,被他视作珍宝,像爱护手枪一样爱护它。今歌同志常常在战斗、演出间隙,用手摇唱机给大家播放,上音乐欣赏课。

深夜,他们在一个地方武装的护送下,在遵化的一个山村杨家峪宿营。谁知,他们的行踪被敌人发现了,74日拂晓,遵化、玉田的日伪军两三千人包围了杨家峪。黄天、今歌指挥队员们突围。战斗中,今歌在众多敌人的包围中,用手枪射击,打倒了不少敌人。最后,子弹打光了,他把手枪拆开摔烂,英勇地牺牲在果树林中。在离他不远的山岗上,他的亲密战友黄天也壮烈地为国捐躯了,牺牲时他的双手仍紧紧地拥抱着祖国的大地……

 

距离杨家峪战斗不到50天,日本侵略者投降了。但蒋介石却下令:不让日军向八路军交枪。日本侵略者继续在中国的土地上为非作歹。冀东八路军奉延安总部命令,一面向东北挺进,去收复14年前失去的大好河山,一面向拒不缴械投降的日伪军进攻。920,我军包围了平、津、唐三角地带,向敌伪重要据点玉田县城发起总攻。我们尖兵剧社特别组成了战地服务组,和冲锋部队一起,冒着炮火冲入城中。在我军强大的攻势下,1000多名伪军被歼灭。日军大队长赖谷胜治带领着数百名日军,龟缩在玉田城内东南角的营地,凭借工事负隅顽抗,拒不投降。

我们同指挥员赵靖远政委一起站在距日军营地不远的屋顶上,用望远镜观察,只见日军把一群身穿白色衣裙的朝鲜妇女驱赶到战壕外面,逼迫她们用身体阻挡我军进攻的炮火。面对这一局势,我军一面从正面向日军喊话,令其投降,一面组织了一支突击队,绕过“人墙”,从侧面冲进敌营。当明晃晃的刺刀顶在赖谷胜治胸前的时候,数百名日军投降了。这时,我们也得知,被野兽们逼做“人墙”的朝鲜妇女,是日寇从朝鲜抓来的慰安妇,她们受到日本强盗的残酷蹂躏,还被迫用她们的身体挡炮灰。

我军命令日军集结整队,到城北临时战俘营去。赖谷胜治竟然提出,为了保持脸面,要求不从玉田大街上通过。指挥员赵靖远义正严词地说:“就是要让中国人民看看日本侵略者的侵华下场,你们一定要从城里经过,一定要按我军指定的路线走!”我奉命在临时战俘营令赖谷胜治给唐山日军写信,报告他们被歼的经过,并转致我军通牒,令唐山日军投降。

 

 

 

照片说明:刘大为和郭沫若在1958年的合影

 

我们在打扫战场时,在日军仓库的军用物资中,忽然发现一摞唱片,开始以为是法西斯音乐和靡靡之音,仔细一看,竟是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乐》,更令我们震惊的是,唱片上还浸透着血迹。顿时,我们热血沸腾,热泪盈眶,这是今歌同志鲜血染红的《第六交响乐》呀!它悲怆无言地向我们诉说着今歌同志的英勇牺牲,愤怒地控诉着刽子手们屠杀人民、毁灭文明的野蛮行经。我们把火后再生的《第六交响乐》抱在胸前,心声在呼喊:

“今歌同志,你的血没有白流,这带血的悲怆交响曲,已成为胜利的乐章。”

50年后的今天,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阴魂不散,还在颠倒黑白地把侵略说成“进入”,不承认屠杀过中国人民;参拜靖国神社,拍电影为战犯招魂;修改教科书,篡改历史。这些噪音泛滥之时,我的心幕上再次映现出赖谷胜治等侵华日军们的兽行以及他们被歼灭时的场景,心中再次奏响了那胜利的乐章。同时,我记起赫尔岑的名言:“向后看——就是向前进!”

 

注:该文是11年前,刘大为先生发表在天津《今晚报》上的一篇文章。

 

中国作家协会作家      2006824

此稿修改:2016-3-28


 

我们侵华日军老兵应该怎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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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出版的《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同时在日本国出版

 

这次《我们侵华日军老兵应该怎样做》一文,纯粹是由照片故事组成的

此文的梗概,是我怎么认识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伊桥彰一、和宫永正风的。

在这个新书发布会上见面之后,盐谷保芳就常常问我:作为原侵华日军老兵,我应该干什么?怎么谢罪才能表现我的诚恳?会不会被中国人理解?误解?”

 

我当时就给他出主意:“我现在自己追求的工作,就是完成‘人证、物证、口述史’这三方面的记录工作。我是作家,我要写报告文学。而你是原侵华日军老鬼子,我看,你的任务:1,应该写出在中国作战的回忆录。我来翻译。2,应该搜集你们所在部队:侵华日军59师团存活的4860名(1985年记录数字)官兵中,收集文物。再送到中国的博物馆来。”

 

1997年,我写的图书《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由在北京的《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出版发行了。这本书获得1997年“十大畅销书”称号,还获得1997年的《中国图书奖》、《优秀图书奖》等奖项。于是,在日本国的《日本侨报》也出版了此书。

在日本国出版了,也要开新闻发布会、推荐图书会。所以,《日本侨报》出版社请我到日本国去。在日本东京的几个新闻发布会上,我受到不少日本国民的质疑,他们的主要的论点是:

“我们多位首相已经向中国表示了歉意,这就是‘谢罪’。为什么老让我们谢罪呢?”

我的论点是:“所谓‘谢罪’应该是‘国家行为’而非‘个人行为’。比方:日本国会的众议院、参议院的会体国会议员(或者多数人)举手表决。就提案:‘是不是应该就侵华战争的罪行向中国人民、中国政府谢罪。’进行表决。表决出是不是应该有这项国家谢罪行为。这才是所谓的‘谢罪’,或者是‘不必谢罪’的国会决议结果;而不是个人的意愿的表示。

——这也是体现出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尊重’或者是‘藐视’所在。”

 

日本众议院是构成日本国会的议院之一。在大日本帝国宪法下,与贵族院共同组成日本的帝国议会。而在日本国宪法下,与参议院共同组成日本国会。也就是说日本国会是由两个拥有各自的议决权的议院所组成,由这两个议院议决而形成议会一致的决议,这种制度被称为两院制,一般众议院中多数党领袖担任首相一职。

1889年至1945年,日本是一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当时的宪法为<</span>大日本帝国宪法> ,又称明治宪法。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宪法规定,天皇是国民团结的象征,对政府不具有干涉力。

日本的立法机关包括了由人民选举产生的480席的日本众议院。日本众议院议员任期四年,首相有权解散日本众议院。参议院拥有242席,任期六年,每三年改选一半,不得中途解散。日本众议院、参议院也存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以表决人数,决定国家的大小事情。

 

在新书推荐会上,我再表态:“比方,个别首相说‘对不起……’等等,那不是谢罪,那是对一个国家的蔑视行为。个人,怎么能够代表国家呢?比方,我强奸了日本女演员,那应该接受日本法律的制裁。而不是我个人说;‘对不起’就完事了一样。”

 


方军名片的背面的照片是侵华日军老兵给的。红色文字表明方军对侵华战争历史的态度。19377月“卢沟桥事变”后,侵华日军扛着三八式步枪,戴着钢盔,枪刺上挂着太阳旗,列队走过卢沟桥时的情景。从此,爆发震惊中外的全面的侵华战争。

——时至今日,日本国没有向中国人民就侵华战争的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

 

我在东京的新书发布会上,无疑,受到来自于台下听众的发言攻击。首先,是日本学者、市民、听众的攻击。还有一部分攻击来自于与会的中国人。

中国人攻击我并不奇怪。抗战中,中国战场就有四大伪政权(东北的溥仪、内蒙的德王、华北的殷汝耕,和南京的汪精卫)和300万伪军(皇协军)出现;有50多名少将以上军衔的军官率队当日寇的走狗。我认为,这是少数国人的卑鄙习惯。

(这些人甘当走狗。可是,日本人还是不让他们入日本国籍。还不是滚回来?)

再具体列举:日本投降前,在东北的日本关东军人数是70万人。可是,皇协军、伪公职人员加起来就有百多万人。他们联合统治、镇压1945年时代的三千多万我国东北人民。平均人数是比例是1/30

中国人攻击我的内容,在此省略。希望他们自己发布。

 

我受到的“二次攻击”主要发言内容是:

“我们日本老兵曾经是日本皇军,他们怎么可能向你表示忏悔、谢罪、悔罪、和反对侵华战争的思想?你是凭借‘自我想象’的杜撰行为。以赢得中国人‘阿Q精神’的自我快感。你们的电影艺术、文学艺术还不都是如此?但是,‘报告文学’不是小说,不可随意臆造。你如果说是真的,请你此时此地拿出实际的例子(侵华日军老兵表示谢罪、忏悔)来,给我们看看?否则,你的书,就是‘自我安慰’的书!我们日本人叫‘自慰’……”

此时此刻,我纵有三头六臂也解释不清楚。我自己不能“举书为证”。

——我只能在主席台上干坐着,享受攻击。如坐针毡、百口莫辩。

此时此刻,我真的想“——快散会吧?和日本人说不清楚;和中国的贪官污吏也是说不清楚。我自认是个‘让人嘲弄的傻B’吧?——我不能像孙悟空一样,把我采访过的侵华日军老鬼子临时捉过几位!纷杂之中,不由得,我想起我在新疆当铁道兵修建吐鲁番到库尔勒的铁路时的经历;我的汽车坏在戈壁滩上了,三天,我没吃没喝,只有一支冲锋枪,7发子弹。我当时想:——等死吧?——还是怎么自救?会有战友来搭救我吗?戈壁滩上没有标志物,他们即使来,茫茫戈壁、连天一片,又怎么找到我呢?……绝望!

 

就在这时,不约而同站起三个日本老头儿。他们拍案而起。

 


照片说明:讲话者叫丹藤佳纪。他原是日本《读卖新闻》北京分社社长。1984年,我受外交部外事服务局指派,在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多年,丹藤佳纪曾经是我的社长,他这次参加图书介绍会,其目的,是向日本读者介绍《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的概况,和现代中国的《报告文学》的分类。

我们在北京工作时,曾经采访十几名中国的作家和学者。丹藤佳纪在《读卖新闻》上发表过不少评论和采访记。丹藤佳纪是和中国人民友好的日本新闻记者、学者之一。

丹藤佳纪是《读卖新闻》的老记者。1972年 中日邦交正常化。中日建交后,他是首位驻在北京的记者。他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是中南海、新华门早晨的升旗。第二张照片,是老首都机场夜间的灯光:“只有主席像”是亮的,周围一片漆黑,没有灯光。

他来参会给我增光、保驾不少。要不,日本右翼势力学者还不把我给吃了?

 

《日本侨报》社的社长叫段跃中,他曾经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他到日本已经有几十年了。日本版《我认识的鬼子兵》当然也是他的出版社给出版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也要宣传,才能卖得动图书。这三位侵华日军老兵,都是通过他的关系来的:

曾经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羁押、改造,认罪、谢罪、释放的伊桥彰一就是段跃中的朋友。

段跃中采访原首相田中角荣的女儿时,认识了原日寇59师团的伍长盐谷保芳的。

原侵华日军老兵宫永正风是买了《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后,自己找到新闻发布会的。

 

接着说日本老兵在图书推介会上拍案而起的事情:

 

伊桥彰一对与会的观众说:侵华战争时我在中国作战多年,至今一条腿是瘸的。日本投降后,我被抓进《抚顺战犯管理所》。经过中国政府的长期、内心的教育,我认识到:“我们日本国应该就侵华战争的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

我当时已经在主席台上如坐针毡了,心里不免涌出:“谢谢,伊桥彰一!”的念头。

盐谷保芳对与会者说:我作为日本皇军在中国作战四年,我中了六枪!都是贯穿伤!200米近距离射击的!你们知道什么是战争?你们经历过战火纷飞吗?我们日本人应该反对战争、反省侵华战争的罪行!并且,向中国方面谢罪!而且,战争是双刃剑呀!用中国话说:杀人三千,自伤八百!

宫永正风对参会者说:“我去中国作战时还是16岁的高中学生。在北京门头沟,捉着中国的抗日者就捆在柱子上开膛破肚。被捆着的人五脏六腑在瞬间就掉了下来……。可是,往往那人一时半会儿还活着,他还在呻吟……。我看,这本破书!就是这本破书《我认识的鬼子兵》写的不怎么样!这么残忍的事情书上没有写!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日本兵?他们见过战争的残酷吗?我是19451月被紧急招募的参军的,没有几个月,日本就投降了……。”

(我把宫永正风的几封来信,通过宗颖编辑,送给樊建川的博物馆了。)

 


在另一个《日本侨报社》组织的图书推介会上,中国大使馆的公使武亚鹏出席。武亚鹏曾经是我的同事,不过,他是前辈,是领导。他的出席,增彩不少。

 


在中国大使馆旁边的文化会馆召开的图书推荐会上

 

在日本国所有的会议都不超过都不超过一小时。但是,我在会上遇到的直截了当的提问,和尴尬的局面,乃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是原侵华日军三位老兵!这是我无法预先知晓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我非常感谢图书推介会的组织者,日本侨报的社长段跃中先生。

我在日本采访的原侵华日军老兵都是在“送外卖”的时候认识的。这次的三位,是在“会上”认识的。我1991年开始在日本留学,当时是两手空空去日本学习的,不像现在的留学生,全是爹妈给钱。我在日本学习就要打工,我有驾驶执照,所以,每天依靠送外卖挣钱。

中午饭一般是两点以前送去,下午至晚饭前是去各家各户收盘子的时间。

有很多原侵华老兵(当时都60多岁)知道我是中国留学生后,感到新奇,他们愿意和我聊天,谈谈过去在中国作战的往事。他们还互相介绍,说这里有个中国学生!

我在日本骑摩托车送外卖去过数百家日本人的家,单位。自卫队、警察局、按摩店、压酷砸(流氓团体),学校、市民家,女学生租住的公寓、老头儿、老太太……。其中,唯有原侵华日军老兵们和我最聊得来。所以,1997年才出版了《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

 

这次,又认识三位:在抚顺战犯管理所出来的伊桥彰一,日军59师团的盐谷保芳,和在北京门头沟驻防过的新兵宫永正风。

 

盐谷保芳是个热情的人。他1942年到山东泰安和八路军作战四年,身中6枪。1945年日本投降他随59师团撤退到朝鲜途中被苏联军队俘虏,押送到西伯利亚挖煤。后来,他在煤矿巷道中扛枕木时,脊椎受伤,被送回日本国。他1985年就带队几十人,十几次到中国山东泰安市谢罪。他们侵华日军59师团的师团长,叫藤田茂,中将军衔。他经过抚顺战犯管理所的教育后也成谢罪、悔罪,为中日友好做贡献的“中归联”的第一任会长。

盐谷保芳问我:“我们原侵华日军老兵怎么做,才能表达我们对中国的歉意?”

我一直主张:研究战争历史的钥匙,是“人证、物证、口述史。”我的意见,是盐谷保芳在日军59师团的“老兵协会”的官兵中征集文物。还有,就是在原侵华日军老兵中征集在中国作战的回忆录。

盐谷保芳哈哈大笑,他说,这两件事情办起来都不难,但是,要时间!

 


昭和60年(1985年)日军59师团人名录。共4860名幸存者。

 

盐谷保芳向我介绍:战后40年(1945年日本投降到1985年),侵华日军59师团还存活4860名官兵。他们还保持原部队的体制结构,还在互相联络着。其一,是每一年的42日,派代表到东京都的靖国神社给战死的官兵举行“慰灵祭”。还有,就是和日本的“遗族会”一起,和活着的老兵们慰问战死日本老兵的遗属活动。

 


侵华日军59师团的历史沿革。笔者认为,这是最真实的资料。

 


侵华日军59师团的历史沿革之二

 


侵华日军59师团在战后40年的1985年时,仍然保持着原59师团的部队构架。这让我这个中国陆军铁道兵的退役军人倍感惊奇。

 


这是侵华日军59师团亲历战争后的1985年保存的官兵通讯录

 



侵华日军59师团在1985年仍然存活老兵4860人,平均年龄63岁。这是59师团通讯录的最后一页,我统计:共4860人存活着。这上面,有联系电话、邮政编码、通讯地址。

 

 

大约半年左右,盐谷保芳还真是征集到不少文物。这些文物摆在他们家的院里。不过,我很是后悔,因为,我告诉盐谷保芳,军刀最好是军佐以上大军官的指挥刀。这样的刀更好。盐谷保芳说1945年美军占领日本,所有的武器要上交。大炮、军舰要沉到海里去!军佐们保留的军刀,往往是祖传下来的,在日俄战争中用过。用这个理由,保存了下来。

 


盐谷保芳的老婆、儿子、女儿都希望他把征集到的原侵华日军59师团官兵们用的军用品捐献到中国各地的博物馆去。

 

1984年我在日本《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时,认识第一个原侵华日军老鬼子,他叫内山馨。巧了,他和盐谷保芳一样也是日寇59师团的。

1991年开始我在日本国利用留学生的身份采访20几位原侵华日军老兵。

盐谷保芳是日本投降以后,来中国谢罪次数最多的一位。而且,他送的文物最多。

本多立太郎在入伍前是《朝日新闻社》记者。他演讲的次数最多。本多立太郎在日本国演讲一千多场,在中国演讲至少五场。

 

盐谷保芳至少征集了80件文物,出了枪炮,侵华日军的常备军用品他都给征集到了。这里面有,军刀,军装,军帽、军靴、军功章,领章。帽徽、军用水壶、军号,等等。

我对盐谷保芳保证:我和中国三个博物馆联系,把你的东西分成三部分捐赠?这些博物馆有:中国军事博物馆,四川建川博物馆,和抗战馆。盐谷保芳很是高兴,他笑眯眯地赞成。

 

此书的名字叫《来谢罪的鬼子兵》。作者的意图,只是通过一个一个的小故事,展示战后70多年,在中日两国人民之间不同的历史观,战争观的。本文,只是叙述盐谷保芳希望表达就侵华战争的罪行,通过什么渠道才能达到自己的意愿;是记述这些发生过故事而已。

 

2016-4-5


 

我是侵华日军59师团的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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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翻拍自20014月香港报纸:原日寇老兵在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捐献文物、谢罪。

 

20014月,原侵华日军59师团老兵自愿到中国军事博物馆捐献59师团的侵华时所用的物品。同时,为他自己在侵华战争中的罪行,并代表他的部队“多数愿意向中国人民就战争罪行谢罪的旧军人们”,而谢罪、悔罪、忏悔。

中国历史观认为抗战是14年,日本国认为是“日中战争15年”。所以,我向军事博物馆事先写出报告:“可否叫15名国旗班的战士来?捐献仪式就在抗日战争中缴获侵华日军的大炮、坦克车前举行?”军博文保部李处长、张副处长说:“我们有军士,不用国旗班的战士们。我们是两个系统的部队。”

 

照片中,正在鞠躬谢罪的是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站在他身边的是我在日本国留学时的前辈金錚先生。金錚先生日语极好,他的父亲也曾经是中国驻在日本国大使馆的武官。我每一次遇见采访大事都叫他担当翻译。

 

老鬼子盐谷保芳在缴获的日寇群炮、群坦克前;在威武的军士,以及数百观众面前不慌张、不忙乱。他在15名中国军士面前立正站好,大声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是原侵华日军59师团伍长,在中国山东泰安,和毛泽东的八路军打了四年,我身中6枪,都是贯穿伤。我们侵华日军在山东泰安犯下无数战争罪行!我们在战争期间受到为天皇而死、武士道等教育,烧杀掳掠、烧杀淫掠、我们对中国人民犯下无数罪行……。

在侵华战争中,我们侵华日军59师团在中国战场上死伤过半。

然后,日本投降,我们在撤退途中,在途经朝鲜时,被被苏联军队掳掠到俄罗斯西伯利亚挖煤,又死伤2/3!他们都是被饿死!冻死!砸死!工伤死!病死!自杀死!虐待致死的战俘!

从那时起,我们59师团全体人员开始反思战争罪行!

我们在侵华战争中不也是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吗?中国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侵略战争,就是以掠夺、占用、奴役为目的的野蛮行径。我们旧日本军队在中国的残酷的烧杀掳掠、烧杀淫掠,就是要使中国人民屈服。——结果,是适得其反!

这次,我带来59师团师团长藤田茂中将夫人存留的军刀一把,还有59师团军人们保留的旧日军的军装、军号、军功章等等几十件物品。我们的意识、思想:是反思侵华战争的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悔罪、反思我们的罪恶!这虽然是我们59师团部分官兵的意愿,还不可能代表多数日本国民的意愿。但是,今天,在这个战争历史节点上;在战后几十年的反思中,我们这些战争亲历者、战争幸存者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来了;站在大家的面前,站在中国军队的面前表示谢罪和忏悔。

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是战争历史博物馆,我希望通过我们旧日本军队的物品,表示我们曾经参战侵华日军的忏悔之情。——日中不再战!这是我们这些侵华日军老兵的愿望。”

 

 

照片说明:原侵华日军59师团伍长(类似中国军队上士军衔)盐谷保芳,把从原侵华日军59师团、师团长中将藤田茂家属保留的原旧日军军刀,等物品呈交给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文保处的孙处长、张副处长手中。旁边挺胸抬头站着的是15名中国军队军士。

 

(笔者说明:照片翻拍自香港报纸,年月日忘记记录,在此向各位读者致歉。)

 


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在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写下笔墨记录,就他个人、他的原侵华日军59师团在中国山东犯下的罪行表示忏悔和谢罪。照片中(左一,是《军营文化天地》记者余戈。中间是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文保处的孙处长等人。(照片拍摄者是方军)

 

由于纷纷杂杂的事情都是我一人处理,所以,没有来得及拍摄什么照片。在捐献文物以后,军事博物馆的领导批准我们可以自由在军事博物馆内参观。

在参观的时候,我问盐谷保芳:“刚才,你在大约500多人面前立正站好,大声喊:我是侵华日军59师团伍长盐谷保芳……。——你当着这么多人,你不胆怯吗?

盐谷保芳在原侵华日军的坦克车、大炮面前站住了,他严肃地反问我:“我胆怯什么?”

我说:“你们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最后还是失败了,还不是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盐谷保芳说:“不错!1945815日,日本天皇在诏书中宣布:终战。降伏。但是,我们侵华日军不是败在你们中国人手里。要不是我们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和美国作战;要不是苏联从东北出兵;要不是美军飞机炸烂了我们军队的弹药补给船只,使我们有枪无弹,——我们还可以打下去!”

我很吃惊!很惊诧!我站住了,看着他。

盐谷保芳接着说:“如果我们不打太平洋战争,不惹美军。现在,满洲(中国东北)、台湾是谁的还不好说呢。”

我头发都竖起来了。我说:“——你刚才不是谢罪了吗?”

盐谷保芳说:“我原来认为,我们日本军队在世界上也是一支顽强的军队。1904年在中国旅顺和俄国争夺要塞的战争、侵华战争、和美军的太平洋战争,都证明,我们日本军队是一支顽强的军队。我刚才谢罪的发言是代表我们旧日本军队,所以,我要立正、站直。大声喊。这和我刚才谢罪,是两回事!你别混为一谈。”

我急忙叮咛他:“你小声点说话,让边上的人听见了,人家懂日语,和你辩论!怎么办?”

 

盐谷保芳很生气,他站住了,严肃地对我说:“你小子真是个八嘎!我怎么解释你才懂我的意思?我换一个角度说:我们是一伙强悍的土匪、流氓,我到你们家抢夺去了。你非让我承认我们是一伙软蛋、不是烧杀抢掠、烧杀掳掠、烧杀淫掠的土匪惯犯!显然,我们不是!我们是一伙强悍的惯犯!我们不是中国电视剧中的弱不禁风的软蛋!面瓜!不堪一击!”

军博两位年轻军官很是诧异。他们问:“你们吵什么呢?说说看?”

盐谷保芳很正经对我说:“强悍,和谢罪,是两码子事情!侵略,和战争,也是两码子事情!没有侵略,就没有旧日本军的彻底失败。没有侵略,也没有我理直气壮的谢罪行为!——你小子懂了没有?——还怎么和你解释?”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日寇有什么地方是对的吗?

看着盐谷保芳80多岁的面子上,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中,我不想争论下去。

 

没有想到,盐谷保芳没接没完,他说:“日本每一年纪念广岛、长崎的核爆苦难。可是,日本只是宣传‘战争’,没有宣传‘侵略’。这就给日本年青一代造成误解:是战争把日本民族带向苦难;日本国民是受害者!其实不然,而关键的节点,是‘侵略’造成的。占领中国,就是侵略。偷袭珍珠港,也是侵略在先。所以,侵略,和战争,是两个概念。我们旧日本军队能不能打?——能!但是,犯罪在先了,能打的话,即使是牺牲和英勇顽强、枪林弹雨、冲锋陷阵、白刃格斗,也是无谓的牺牲。——最终,会失败。”

我问他:“你的意思,是就日军的残暴、坚韧、顽强、单兵作战素质,是无谓的牺牲?”

盐谷保芳点点头。他说:“如果日本重回老路,作为战争亲历者,我为日本担心。”

 

看我不在争论,盐谷保芳也改变了态度,他说:“日本旧军队还是善战的一支军队。这和我们谢罪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你难道希望我按照你们中国人的习惯,下跪、磕头谢罪吗?——那不行!我代表的是旧日本军呀!过去,战争的时候,我们日军以一当十;我们很多军人为了天皇,可以剖腹自杀!现在,谁还这样?——八嘎!

所以,时代在前进,人的思想在逐渐地改变!我们侵华日军59师团的官兵都是在俄罗斯西伯利亚当劳工时,开始反思战争罪行的。当时,零下40°,我们睡在没有火取暖的窝棚里。我们睡在草上,我们饥饿、病痛、工伤、重体力劳动!死人!每一天都在死人!

我把干杂草捆在身上取暖,走路哗啦、哗啦地响……。

又肥又胖、又高又大的俄罗斯士兵一点儿都不善意,他们残忍地可以随时开枪。我们这些战俘给他们起来一个外号,叫“搂涩”是俄语‘俄罗斯’的简称。也是我们对他们的蔑称。可是,冲锋枪在人家手上,怎么办?

有一次。我拿着饭盒有走到河边去舀一些水喝,我拿着饭盒和他(站岗的)比划半天,他摇头,这是听不懂呢?还是不行?等我走到河边了,他这边像狗熊一样吼一声!我一回头,天妈爷!他子弹上膛,向我举起了转盘冲锋枪!我急忙举起双手,从河边走了回来。

——要是跑,他们无疑会开枪的!

 

我们战俘营中一多半人都死在那里了!我是因为严重的腰伤才和其他病号一起回日本的。当时,我站不起来,奄奄一息。用担架抬着!——就是在那时,我开始反思侵华战争中我们的罪行!”

盐谷保芳说:中国谚语叫什么:“将心比心?”

 

在侵华日军一排一排的军刀面前,盐谷保芳又站住了。他的眼睛里放着光,他问我:“你知道我们侵华日军59师团为什么在山东顽强地和毛泽东的八路军作战吗?我们有军歌哩!”

——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日本糟老头子又要干什么?

盐谷保芳自己站住,小声唱起了侵华日军59师团的军歌,还一只手打拍子!

 


侵华日军59师团的两首军歌歌词

 

我四下看看,可是不得了啦!军事博物馆跟着两位年轻的军官呢!

要是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的摄像机跟着,这不是麻烦了!

两位军官热情地对我说:“需要解说的话,请您指示!”

——我的老天爷呀!幸亏这两位年轻的军官不懂日语!

我急忙和盐谷保芳小声说:“咱们回宾馆您说什么、唱什么都行。在这里您看看就得啦!别一看见侵华日军的军刀、军装、坦克车、大炮、迫击炮、掷弹筒就兴奋,那都是过去的啦!”

 

盐谷保芳谈兴大开,他一边向展馆外面走,一边说:“从1931年的‘918事变’,到‘一号作战’(我们中国人叫:豫湘桂会战),我们旧日本军毕竟在中国作战15年!当时,占领中国大片主要国土。侵华战争是我们全体日本国民参加的战争。战争的目的,就是掠夺、占有、奴役中国人民。因为1895年的甲午海战,我们日本海军打败大清帝国北洋水师!大清政府赔款割地,这大大增强了我们全体日本国民的好战信心。”

我说:我1984年在外交部外事服务局当助理翻译。当时,在日本《读卖新闻》工作。我多年研究:日本是“船上的民族”。明朝,是戚继光将军和你们作战。清朝,大清帝国北洋水师完败。抗战,是险胜。因为美国和苏联参战。而中国又是皇权社会。千千万万的人为了A皇帝,屠杀追随B皇帝的千千万万的人。而且,这残酷杀戮世世代代地流传下来。

之所以叫“船上的民族”,就是因为你们团结一致,共谋日本大和民族的一切利益。

 

盐谷保芳有同感,他站住了,对我说:“以日中战争为例:中国人为了党派作战,分成政府军(国军),和八路军(共军)。他们之间有残酷的战争,水火不相容。所以,我们侵华日军能渔翁得利。

盐谷保芳说:我们旧日本军人是为国家作战。日本国爱我们,我们也爱日本国。

盐谷保芳说:中国情况不同,中国人为了不同的党派、军阀、地方政府作战。我们曾经配合国军打过八路军!某部队也把国军的布防图、调动情报秘密告诉我们,让我们消灭中国政府军。这虽然是小规模的局部战役,但是,也大大地增长了我们侵华日军的决心。”

 

我说日本人自1868年开始,有个什么明治维新吧?从那时起,日本人之间没有成建制(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的互相屠杀过。美国人不互相屠杀,是1865年的南北战争以后。而中国人之间,为了维护各自的皇权利益的屠杀就没有间断过。

两位军事博物馆的军官跟着我们,他们希望参加我们的讨论会。可是,时间不够。

我说咱们两个还是回宾馆聊天吧?盐谷保芳表示同意。他最后依依不舍地问我:

“我们还有机会看看这些旧日军的武器、装备吗?这些都是我们用过的呀!”

 


捐献文物仪式完后,我们在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入场门前合影。中间,是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盐谷右,是孙处长。盐谷左,是张副处长。左一,是本文作者。

 

和侵华日军老鬼子一起,我的困惑很多。多年采访亲历战争形形色色的人物,我甚至不敢轻易表态了。

我说国军是“软蛋”不行,挨骂。

我如果说中流砥柱什么,更是犯了历史性、原则性的错误。

说侵华日军老鬼子们是“软蛋”也不行!——老鬼子不干!

但是,说他们是“硬蛋”更不行。年青一代都坚决不答应。电影、电视剧里日本鬼子都是不堪一击、狼狈逃窜。他们看过的情节,是“大姑娘裤裆里藏雷”、“手撕日本鬼子”……。

 


电视剧中表现的是手撕日本鬼子、一人杀20鬼子兵。(翻拍自电视)

 


裤裆里摸出一支手榴弹,当场炸死数十个日本鬼子。(翻拍自电视)

 

光阴似箭,时光如梭。一转眼,15年过去了。笔者回想:联系我的侵华日军老鬼子来华谢罪的事宜有多项、多人。由于没有人管、没有具体单位管,所以,只好我自己担当:

1,联络。2,开车接送。3,翻译。4,宣传。5,接待等等繁杂的事情。6,住我家。

很多人会问:你到时不是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的研究部工作吗?不错,我当时是在那里工作。但是,2002年我就走下工作岗位了。下岗,大家都明白。就是无业游民。

那么,我是怎么进的抗战馆呢?我留学回国是在1979年。同年,我出版《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不久,被中央实验话剧院(现在的中国话剧院)改编,搬上话剧舞台。演出了33场。演员中有大名鼎鼎的雷恪生老师、丁笑宜老师、宋戈老师、赵德成老师、王鹰老师。有大名鼎鼎的女演员伍宇娟、李冰冰等。

有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20几位老将军和侵华日军老兵东史郎同台看话剧。其中,有孙毅将军、吕正操将军,这些老将军每人都有两三个警卫员。我当时,被警卫人员掐着脖子,给轰出了休息室。熙熙攘攘之中,只听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吕正操将军大喊:

“——方军这小子干什么去啦?马上把他给我找回来!——快点!”

我爸当八路他是司令、我当铁道兵他还是司令。《我认识的鬼子兵》是他写的《序》。

当时,抗战馆的馆长张承均也去了,是在那个场合下,他邀请我去抗战馆工作。

当时,我正在犹豫,是回外交部外事服务局工作呢?还是去日企?这些地方钱多。

可是,我发现我老是关注抗战,那就去抗战馆吧。没有想到,我2002年就下岗了。

 

我同当时的馆长张承均说过:侵华日军老鬼子来谢罪。抗战馆管一管?

抗战馆馆长张承均说:——还是你自己接待吧?我们没有这个任务。

后来,2003年,张承均馆长、魏永旺副馆长被北京市委宣传部给了一人一个党内严重处分。拿下。我不知道为什么?和其中原因。但是,我支持中国共产党北京市委组织上的决定。而且,如果在今天,在习主席的领导下,对他们的处理的会更重。

我是1976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服役时入党的,接受党的教育有40年了,比较杠头。

我亲眼看着抗战馆的干部赌博、吃空饷、弄虚作假、抗战捐款不对全国人民公布细目、买卖日本人捐赠的汽车!……。我老是批判他们,他们做缩头乌龟状,不敢回话。——我自己也知道没有用;时代就是如此。抗战时,八路军牺牲几位将军,现在,腐败不是倒下一百多将军?所以,我不感到我自己可耻。

 

侵华日军老鬼子来华谢罪,困难重重。比方,侵华日军老兵要求我开出中国单位的邀请信,他们好去日本国东京都的中国大使馆办理签证手续。

——光这张邀请信!对我来说,就是困难重重。

我去了某外事协会,那个负责人说:“——你给我滚出去!我们不邀请侵华日军老鬼子,即使谢罪也不成!那不是上级交给我们的工作!——你出不出去?你不出去?我叫保安啦!你别在这里闹事!”

——我这个委屈呀,差一点当众哭了。我这么有学问、有亲和力的人,居然说我闹事?

——我想到天下无数讨薪的农民工兄弟们,屈辱、无奈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和29军“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老兵一起要过饭。那时,心灵屈辱。

——这次,我为侵华日军老鬼子来华谢罪讨要“签证需要的邀请信”还是屈辱!

——没有几天,那位领导的女儿死了。

 


从日本来的侵华日军老鬼子盐谷保芳住在北京站对面的国际饭店,一进卧室,他就拿出了他带来的家当。真是:辛苦了。

 


盐谷保芳终于顺利进入首都机场的海关检查。住进了国际饭店。

 

比方,这次原侵华日军59师团的盐谷保芳到中国来谢罪,携带了军刀、三八枪刺刀、喇叭、军装、军用水壶、侵华日军各时期的奖励军功章等等。单单是入关一事,就困难重重!我急急忙忙跑前跑后,总算是解决了问题。当到了国际饭店房间,我们两个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到了休息的地方。

 

原来,盐谷保芳带的都是违禁品。海关不让入境!没有办法,我自己先去位于东四的中国民航总局找一位领导。我们打过交道,交情还挺深。1997年,我出版了图书《我认识的鬼子兵》。当时,中国民航这位领导买了一批书,赠给飞美国、法国航线的中国民航飞行人员。他还邀请我去和这些靓女帅男进行座谈,目的是讲一讲侵华战争的历史吧?

这位领导的意图是:一边是琳琅满目的花花世界;一边是国家屈辱的历史。

这次,我火烧眉毛,想到这位领导。这位领导十分仗义,他马上给首都机场海关的领导写了一封亲笔信。意思是:“特例特办,放行。”

等机场海关同意放行时,80多岁的原侵华日军老鬼子都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唉!百感交集!我差一点哭了。谁又知道我方军不为名不为利的辛苦劳动呢?

——我去过世界各地,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物。我采访美军、日军、前苏联进入东北的老军人,采访国军抗战将士、八路军、新四军、劳工、慰安妇等数百人。——像我这样不为名、不为利的大傻子连我自己都很少遇见。——真是不可思议!——傻!——八嘎!

 

其实,单枪匹马就是困难重重!入境了,去军博也是难事。

幸亏,我事先做了功课。我认识《解放军报》的记者丁增益,我们一起采访过吕正操将军。我先给他写了报告,希望他去疏通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的工作。丁增益让我再给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写个报告。看看人家欢迎不?

我如果没有联系好的话,这边侵华日军老鬼子盐谷保芳也不高兴,盐谷保芳会说:

“我大老远的来了!征集,就用了半年时间。入关又这么难!谢罪难,难于上青天!”

 


200138日写给《解放军报》丁增益记者的报告

 

 

我写给军事博物馆要求接待侵华日军老鬼子谢罪、捐献文物的报告。

 

15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老鬼子去军博捐献这个小故事,是原侵华日军老鬼子盐谷保芳在我的忽悠下,好不容易在原侵华日军59师团官兵、遗属中征集文物,又历尽坎坷,从日本国把这些破烂、千里迢迢地送到中国各个博物馆的故事。

谢罪难,难于上青天。明年,是淞沪抗战爆发80年!侵华日军老兵还有活着的吗?

 

2016-4-10

 


 

陪日本老兵洗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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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发表于2002227

 


这张照片,是201356日拍摄的。一排右一,是四川有名的作家流沙河。二排右一,是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的编辑宗颖。她也是《我认识的鬼子兵》的责任编辑。

一排右三,是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右四,是国军抗战时期的空军上校,姓刘。右三,是原29军骑兵师的军官。

二排右三,是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先生。二排左四,是笔者。

 


20061030号,盐谷保芳(一排右三)在建川博物馆和抗战时期的中国老兵进行座谈会。其中,(二排左二)是老八路,其余,都是亲历抗战的国军抗战将士。

二排右二,是建川博物馆的馆长樊建川。一排右一,是笔者。


  原侵华日军老兵来华谢罪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从无数中国人平静的目光中,我已经解析出中国人民对侵略者的痛恨和对个人行为的宽容。原侵华日军59师团的老兵盐谷老头已经是第15次来谢罪了,作为泰安市的荣誉市民,他这次来同样是怀着忏悔的心情迈着沉重的脚步再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的。只不过是“鬼子来了”没有让中国人惊诧,反倒是中国的大好河山令老盐谷赞叹不已。

 


    这次,我陪同老盐谷先去四川成都找收藏家樊建川,因为他个人经数年筹集的抗战文物收藏,在中国国内首屈一指。老盐谷为了用实物警示年轻的人们,他为樊建川带去了侵华日军使用过的地图一件、军功章二枚、军号一把、军装数件。樊建川带我们去宜宾参观了赵一曼纪念馆,面对围观的中国民众,老盐谷大声说:“我就是人证,我还带来了当年日本国侵华的物证!”他满怀忏悔地仔细参观赵一曼烈士的事迹和生平,并写下“谢罪”二字,最后,他向赵一曼塑像鞠躬、献花。

 


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在四川给赵一曼烈士敬献花圈


    
在鞠躬献花时,盐谷由于年事已高左摇右晃,我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不光都是对历史的严肃反思,也有轻松的时刻。在距离宜宾市32公里处有个叫西部大峡谷温泉的地方,那里处在金沙江河谷,在地理位置上归属云南省水富县,是个山青、峡险、水急和涛声震耳的地方。这也是四川汉子樊建川在老盐谷谢罪之后精心安排的其他节目了。正是这大峡谷温泉的险峻、葱郁、清新和独特的河谷风情,让侵华日军老兵惊叹再三。
    
一听说是洗温泉,我就开始兴奋。因为洗温泉必然要脱衣服,而老盐谷一直和我说:和八路军打了4年,身中6枪。我一直想看看他身上的枪伤,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虽然夜幕即将降临,借着晚霞的余光仍可看出大峡谷温泉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水压高、流量大、日涌水8000立方米的温泉喷涌源自2380米的峡谷深处,该温泉是1978年被云南省石油勘探队在打井时发现的,当时经国家有关部门鉴定,温泉涌口水温85摄氏度,含有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是具有较高疗养价值的淋浴水。1999年四川投资8000万元在温泉建设旅游区,目前已经取得骄人的业绩。单单400泊位停车场和240床位的四星级酒店就可以说明一切。
    
我终于看见了赤裸裸的老盐谷浑身上下的枪伤,这些伤来自于中国人民对于外国侵略者的仇恨和反抗。子弹贯穿两头的疤痕都有鸡蛋大小,是日本三八枪在100米处射击后的结果。看着老盐谷伤痕累累的身体,我不禁想起伟人的一句话来:“日本人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不是吗?战争的发动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不就是表现在这儿吗?我想。
    
大峡谷温泉生态园有300亩,自然露天温泉浴场占地100亩。虽是夜晚,金沙江在温泉边上涌动的涛声震耳,几十个探照灯在大峡谷中往返扫射,让人感到新奇和安全。我们洗浴的池子水面有篮球场大小,随着几十人的游动,水面上翻动着粼粼的月光。水池边上满是南方特有的灌木林丛,郁郁葱葱的植物中回响着各种昆虫鸣唱,令人心旷神怡。
    
没料到突然有不少人开起玩笑来:“——八路!那边的有!八路!那边的有!”
    
夜黑风高,老盐谷翻身上岸,驼着背,四处查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放着光,故意微笑着征询我的意见:“八路来了,怎么办?——打吗?”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2年02月27第六版)


 

电影导演陆川接受侵华老兵捐赠同时举行新片剧本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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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写于2006年,笔者特此说明

 


照片说明:86岁的侵华日军老兵(左一)向陆川导演(中间)捐献军刀军服等日军曾经使用过的物品


   
前不久,笔者参加了一个侵华日军老兵向中国导演捐赠物品的仪式。捐赠仪式之后是电影《南京!南京!》的剧本研讨会。

《南京!南京!》是电影导演陆川正在创作的一部新电影。电影内容准备以再现历史的方式,让人们反思1937年侵华日军在南京犯下的罪行。

明年是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70周年,是举世瞩目的淞沪抗战70周年。也是令世人永远反思、警醒的纪念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70周年的日子。

文学艺术界、影视界、教育界、美术界、历史研究的学者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再现这些战争的场景,以引起国人的思考和反思。用艺术再现战争是希望战争的悲剧不再重演。

电影导演陆川导演过《可可西里》和《寻枪》等影片,他的影片倍受海内外观众的好评,已经荣获国内外几个重大的电影奖项。这次他计划拍摄《南京!南京!》受到了各界友人的关心和帮助。四川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偕友人日本老兵盐谷保芳一同参加《南京!南京!》捐赠仪式,就是个例子。

  86岁的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是在1941年应征入伍的,他曾是侵华日军第59师团45联队的士兵。从1985年至今,他先后22次来华向中国人民谢罪,每次他都会把在日本收集到的战争文物带到中国,捐赠给相关机构。得悉陆川拍摄电影《南京!南京!》后,他专程来到北京,将年初刚刚从一位日本收藏家手里买到的中将军服、军刀、军用水壶等战争文物捐赠给剧组,盐谷老人说:我已经86岁了,以后可能没有太多的机会来中国,但希望有更多日本年轻人来推动中日两国的友谊。陪同盐谷保芳前来的成都抗战纪念博物馆馆长樊建川也表示,将无偿向陆川提供他十几年来收藏的数千件抗战文物。

在捐赠仪式后,《南京!南京!》剧组举行了首次专家剧本讨论会,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会副会长孙宅巍,南京大屠杀研究中心主任张连红,民间历史学家、收藏家吴先斌,四川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先后发言,谈了对该片的意见和看法。会后各位学者先后接受了媒体采访。他们告诉记者,《南京!南京!》全面地反映了真实历史,特别是对于男主角侵华日军军官角川的刻画,突破了以往对于日本鬼子的脸谱化描写。

陆川表示,他将汇总专家的意见,对剧本进行第二轮的修改。

  在讨论会上,陆川说:南京!南京!实际上是一句军事口令,有点类似于太平洋战争期间日军奇袭珍珠港的虎!虎!虎!,它是侵华日军作战指挥部下达进攻南京的指令!我觉得用它做片名,可以让观众感受到影片的力度!

  陆川还说:表现南京大屠杀的影片已经有几部,要不就是流于现象,为了表现残暴而残暴,要不就是走错了方向。我在南京读军校时,就一直有这个心愿,要拍摄出一部真正反映、再现这段历史的影片,在影像上客观真实地还原这场灾难。

陆川说:我觉得《南京!南京!》两年来一直在燃烧着我和我的合作者,给我前所未有的原动力。现在,我已经觉得时机成熟了。

捐赠仪式及剧本研讨会最后,一个60多年前佩戴在侵华日军士兵身上的警报器被陆川拉响。随着发出尖利刺耳的长鸣警报声,电影《南京!南京!》的制作序幕被徐徐拉开。伴随刺耳的警报声,导演陆川喃喃自语,希望这样的声音永远不要再出现。

笔者看过《寻枪》和《可可西里》,对陆川导演充满好感。这次见到陆川本人,感到他是一个很随和,很有亲和力,很能倾听他人意见的人。笔者希望《南京!南京!》是一部优秀的影片。

 


照片说明:柴静把日军使用过的警报器递给导演陆川


                        中国作家协会作家  方军  2006年11月9日       (2016年4月14日)


 

段跃中的日本侨报和老鬼子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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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跃中的日本侨报和老鬼子谢罪



段跃中的《日本侨报》出版刘艳红·盐谷保芳所著《鬼子又来了》


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的目的,是中日之间能:友好亲善


《日本侨报》出版的《鬼子又来了》是一半中文、一半日文的图书


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大使武大伟和到过中国谢罪的侵华日军老鬼子盐谷保芳合影

 

一,给谢罪的侵华日军老鬼子谢罪搭桥的媒体

 

段跃中是湖南人,1958年出生。1987年,段跃中跨入了《中国青年报》的大门,在《中国青年报》工作5年后,段跃中在人生的旅途上作出了一个重大的抉择,1991年,和许多在日华人一样,段跃中以自费留学的方式来到日本。

1997年认识了段跃中。因为,《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被他的《日本侨报社》在日本国出版。通过段跃中我认识三位原侵华日军老兵,他们分别是:盐谷保芳、伊桥彰一和宫永正风。

段跃中先生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侵华日军老兵宫永正风是看了《日本侨报社》出版的《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给我来信的。侵华日军老兵宫永正风的亲笔信,我赠给建川博物馆的樊建川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展出了。宫永正风的信件内容是这样的:

 

“我1931年出生在天津日本租界里,3岁时搬到了北京,当时,住在东城麻线胡同3号。我一直在想:我的国籍是日本,可是,我的故乡是北京。”

“我1945年去北京郊区的日军陆军部队,作为学生兵,我给大炮制造火药的工作帮忙。815日,迎来了停战。我也结束了5个月的军队生活。我当时15岁,上中学三年级。我的部队有300多人,几乎都是招募来的兵。当时,长官命令对中国人实施屠杀和掠夺。如今反省起来,比你书中所描写的要残酷得多了。我们抓住游击队,把他绑在树上,切开他的腹部,脏器就流出来了……。这事的责任是日本政府。而今,日本的政治家、官僚等多数人不反省,实在遗憾。我人生来日不多,已经69岁。为了日本国不再重蹈覆辙、回到战争老路,我愿意想年轻人说我的感受。”

我前前后后给侵华日军老兵宫永正风去过几次信件。可是,他再也没有回信。

 


被侵华日军挑死的中国女性


在抚顺战犯所,侵华日军战犯向被日寇杀害的中国人亲属谢罪。

 

我通过段跃中和他的《日本侨报》社,还认识了伊桥彰一,盐谷保芳等人。

我在日本国演讲时,受到日本学者的问询、质询,受到中国卖国贼们的攻击:“侵华日军老兵怎么会向你谢罪?他所在的老兵协会不答应,他所住的街道、街坊也不答应……”

这时,叫伊桥彰一的日本老人站起来了,他说:

“在座的各位都是战后出生的。(1945年以后出生。)你们知道什么叫战争?日本国发动的侵华战争在中国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我曾经就是在日本关东军的宪兵。1945年,我被俘,被送到中国东北抚顺战犯管理所。开始,我还不服!可是,中国的干部们都是吃高粱米,让我们吃大米。这让我不得不暗自佩服。经过中国政府几年的教育,我彻底改变了看法。我们日本人应该就在中国犯下的战争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当时,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和中国政府特赦了我们这些战争罪犯。1960年,我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可是,我家6口人,在美国空军空袭东京中,全部被炸死了。从那时起,我才感到中国人民的伟大胸怀。”

我把伊桥彰一的故事,写在图书《最后一批人》当中了。

不是段跃中在日本国办的报社、出版社,我也认识不了侵华日军老兵伊桥彰一。

段跃中和他的报纸、出版社,实际上是推动了中国和日本国的交流。只有国家领导人在宴会上握手,说:“友好!友好!”还是不行的。两国人民应该有碰撞才行!有交流才行!日本老兵以口述史的方式,叙述侵华战争时期的亲身经历,也是说服日本青年认识以往侵华战争罪恶所在的警世恒言。

 

二,日本国言论自由的程度有多大?


日本侨报社出版的一部分图书目录


日本国在中国唐山大地震前一天逮捕前首相田中角荣

 

其实,中国人在日本国办报纸、杂志、出版社,要比在中国要容易得多。

我一个朋友,在15年前在日本国申请办了一张中文报纸。刚刚开办,日本电话公司就预订了一年的广告。并且,把一大笔广告费打入他们的账号。因为,日本国有几十万中国人,他们与国内的家人联系,当然要使用某一家电话公司。所以,当然要宣传自己的电话公司。让中国人都用自己的电话公司给中国家人打电话。

 

另外,正如段跃中先生自己所云:是“利用了日本言论自由的制度。”

在日本国只要不杀人放火,言论是自由的。

下面,我们以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为例。

197410月9日,《文艺春秋》杂志刊载评论家立花隆的文章——《田中角荣研究一他的财源与人缘》,披露田中资产形成和包括男女私生活在内的人际关系,在全国掀起狂涛巨澜。田中角荣再也经受不起如此沉重的打击,于19741222日宣布辞职。

《文艺春秋》是什么?它就是一家杂志社!我让他社长下岗!到党校学习去!

再让我们反观中国,一百年来,一家杂志社撰文批评领袖,是不可能的。蒋介石当政时期,暗杀媒体人已经是屡见不鲜、不胜枚举的事情。

然而,田中角荣的厄运并没有因此结束。日本媒体又大肆报道:1976年2月5日,美国方面传来消息,洛克希德公司曾为全日航空公司购买洛克希德公司三星飞机一架,对日本政府高级官员巨额行贿。1976年7月27日,东京地方检察厅以受托受贿5亿日元,违反外汇管理法为由逮捕田中角荣。虽然被捕不到1个月即以2亿日元保释出狱,但洛克希德案的阴影却始终笼罩着田中角荣的余生。

日本媒体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其实:

战后,日本国全部继承美国社会的衣钵。

日本的新闻法,是保护日本媒体言论自由的法律。

 

日本国今天,有三条事例中国人望尘莫及、望穿秋水、望梅止渴、望眼欲穿、望洋兴叹:

1,  唐山大地震前一天,逮捕田中角荣。

2,  前首相小泉纯一郎回家用私人汽车、雇司机。

3,  现任首相菅直人没不起房子,租房居住。

我为什么说中国人望尘莫及呢?中国一个小干部敢干的事情,日本首相未必敢干。

 

段跃中先生1991辞掉中国青年报记者工作,跟随先期来日的太太到日本留学。当时日语一窍不通,对日本也很陌生、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个吕制焖饭锅、<</span>日中辞典>、在中行兑换的8000日圆。然而,转眼间在日生活已经过去15,期间的一半是在打工的留学生活中度过,先后辗转于三所大学之间,最后以论文<</span>现代中国人的日本留学>新泻大学取得博士学位。1996年开始在日本各大学担任非常勤讲师,讲授中国语、异文化交流、国际关系等。19964月独自创业并白手起家建立了<</span>日本侨报>,创刊当初仅为八页、现在已经发展为16页。1998年创设日本侨报电子版,至今年五月已经发行550,读者来自20多个国家,超过1万人。利用日本言论自由的制度,1999年创设日本侨报出版社,面向主流社会,服务中日交流为宗旨,至今已经出版各种书籍120多种,今后的计划是实现出版各种图书500种的目标。

段跃中现为所日中交流研究所长、日本侨报社总编辑。他1991年赴日留学;1996年创立中国留学生文库(现名:在日中国人文献资料中心),创办《日本侨报》;1998年创办电子杂志《日本侨报电子周刊》;1999年创办日本侨报出版社;2000年获日新泻大学博士学位;2002年创设华人学术奖,推出华人博士文库,创办e-shop中国研究书店;2004年创设中国留学生优秀硕士论文奖;2005年创办日中交流研究所、主办中日双语作文比赛;2007年创立东京星期日汉语角。

    段跃中和他在日本国办的杂志、报纸、出版社等媒体,为中日间的交流作出大量的工作。在抗日战争胜利65年的日月里,他更是常常做出行之有效的、“冲击性”的报道。日本国民和中国国民一样:“喜欢真东西,不喜欢假大空。”他出版的一些相关抗日战争的书籍,使日本国民对中国人民真实的感情,有了进一步了解。

段跃中先生在日本国办出版社、报社、杂志社,真是利用媒体的力量推动了中日间的交流。段跃中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小丫挺的回来试一试?马上让你老实!

2010-8-1


 

比我写老鬼子生动的解放军女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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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记者刘燕红写的《鬼子还会再来吗》在中国出版,《鬼子又来了》在日本国出版。

 

此文介绍比我写侵华日军老鬼子生动、深刻的解放军女记者刘燕红。

很多人找到某种题材后,千方百计藏着掖着,妄图一鸣惊人。我不是,我坦诚的惊人,我全部告诉希望关心抗战历史的人。我希望大家都参与采访采访二战亲历者的行列。

表现在什么地方呢?首先,我不用笔名,用真名。其余,各种自我介绍全是真实内容。

刘燕红采访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是我介绍给她的。仔细读她的书,感到文笔流畅、内容丰富。我是小学五年级就遇到史无前例的文化的革命运动的,没有上过小学六年级、初中和高中。虽然后来上过几个大学,但是,和受过正规教育的人相比,还是自叹弗如。

 

我爸爸曾经是八路军,我的两位叔叔、一位大舅,作为八路军战士牺牲在1942年日本鬼子展开的大扫荡中。我爸爸是幸存者,解放后,他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工作。中青社在文化大革命前,出版一套《红旗飘飘》的回忆录。这32本书给我很多的触动和深刻的影响。

1984年在北京外交部外事服务局工作时,上级派我到日本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就在那时,我认识了来中国观光有迷路的侵华日军59师团老兵内山馨。

1991年到日本留学。那时,侵华日军老兵的平均年龄在66岁——76岁之间。那时,日本国还有侵华日军老兵80万人左右。我是留学生需要打工,这样,我利用骑摩托车送外卖的机缘巧合,我去过数百家各式各样的日本人家庭、自卫队、消防队、妓院、压酷砸(流氓)的家。其中包括,侵华日军老兵的家。这样,我们在认识当中,逐渐逐渐更需要互相认识了。

 

因为,我们都有历史的渊源,有需要互相了解的欲望,有互相探索的好奇心。

战争过去了几十年,侵华日军老兵怎么回想当年在华作战,四处犯罪、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尸横遍野、四处狼烟的?我去日本留学时,是1991年,当时距离1945年日本投降过去了46年。以当时的老鬼子24岁为计算,他们在70岁上下。

战争过去的几十年,原侵华日军老鬼子的所思所想、生活状态,也是我探索的内容。

 

 

我家长辈参加八路军多人,其中,牺牲3人。只有我的父亲活到后来。而侵华日军老鬼子在中国作战多年,记忆犹新。所以,我们需要联系、交谈、交往。从1991年开始采访,到1997年,我采访20几名原日寇老鬼子。回国后,我出版一本叫《我认识的鬼子兵》的图书。现在,我正在努力写作的是《来谢罪的鬼子兵》。我希望通过一些实际发生过的事例,告诉以后的人们。

 

我这人是工人出身,1970年我16岁就在首钢当铆工。我是战士出身,1973年我入伍。所以,我是一个没文化、简单、直爽、坦诚的人。我非常希望有更多的人也像我一样采访侵华日军老兵。我是本着这个愿望向更多人介绍来华谢罪的鬼子兵的。

2000年采访国军抗战将士,写出纪念“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的29军老兵杨云峰的文章:《世间已无杨云峰》。我还和他一起要过饭!当时,这样的文章凤毛麟角吧?现在,写国军抗战将士们的文章,关爱他们的民间团体已经如雨后春笋一样四处盛开。——我已经望尘莫及,只能观望。

 

 

河北满城县给我叔叔等八位在抗日战争是光荣牺牲的八路军立的纪念碑。八路军是在的华北平原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少有利于作战的山川河流屏障的地域与日寇作战的。

在华北的“地道战”是这么来的。甚至,连八路军冀中军区司令吕正操也在大队日本鬼子包围村庄时,迅速撤退到地道里的。日本鬼子就在他们头上搜查!做饭!休息!幸亏日本鬼子没有发现吕正操一行人。

日本鬼子兵利于他们武器好于八路军;又有汽车、马队机动性强,有大炮、掷弹筒、机关枪。所以,造成八路军冀中军区在1942年日本鬼子的大扫荡中人员的大量伤亡的。

我叔叔等八路军战士八人,就是在这里同日本鬼子打到弹尽粮绝,最后,被杀害的。

 

侵华战争时期在侵华日军鬼子兵们

 

1997年回国后,有十几位原侵华日军老鬼子到北京找我,希望有下跪、忏悔、谢罪的机会。每一次有这样的机会,我都尽可能的把他们介绍给更多的人采访。我希望有更多的人采访侵华日军老鬼子,我希望他们从自己的角度分析这段惨烈的战争历史,和战后几十年,参战者的回忆,感想,悔悟等等。

盐谷保芳到中国几十次,我接待了大约十次。解放军女记者怎么去东京老鬼子家的呢?搜肠刮肚,大约是在2001年吧?

一次,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解放军女记者刘燕红,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的编辑宗颖,我们四人到北京的颐和园参观。在参观途中,我突发奇想:希望盐谷保芳邀请刘燕红和宗颖去日本国采访。就在颐和园我向盐谷保芳讲了我的想法,他高兴地欣然同意。

我对盐谷保芳说:“你回国后,准备邀请朋友在中国方面使用的资料,1,邀请书。2,身份证明书。3,纳税证明。这些,你要到东京的政府机关、警察局领取。拿到这些书类证明,她们二位可以到北京日本国驻在中国大使馆申请签证时用。”

我说:“第二,你要到市役所、警察局交出同样的申请报告。她们要查查您的资质。”

北京的日本国驻在中国大使馆领事馆,要和邀请人所在地市役所联系。保证真实性。

盐谷保芳知道我在日本国驻在北京的中国大使馆领事馆工作过,他笑着说:“你是倒背如流、轻车熟路哇。”

 


在北京颐和园拍摄的照片,左为解放军记者刘燕红,中间是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右是笔者。这张照片的拍摄者是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的编辑宗颖女士。

 

十几年前,刘燕红女士早把出版的图书送给我。十几年过去了,我竟然没有看过。因为这次,要出版《来谢罪的鬼子兵》18人,所以,整理32年来采访侵华日军老鬼子后堆积的资料;这才拜读了解放军记者刘燕红写的《鬼子还会再来吗》这本图书。

我看了看刘燕红记者的书,不觉肃然起敬。她写的好,细腻、资料多、话题多,采访多,思想深刻。

 

我羡慕刘燕红的地方还有:她在东京十几天采访盐谷保芳介绍的十几位原日寇老兵;而我,在日本前前后后近七年,才采访二十几位原侵华日军老鬼子。

我知道,侵华日军59师团有老兵协会,盐谷保芳还介绍十几位原59师团的老兵让解放军刘记者认识、采访。东京那边《日本侨报》社的社长段跃中先生是主力帮助者,没有他的鼎力相助,这次采访不会出彩。比方,邀请翻译。比方,采访介绍刘燕红采访原日本原首相村山富市。光凭刘燕红、宗颖二人,她们在日本国会寸步难行。

最后,《日本侨报》社还在日本国用日本语出版了这本书。

 

其实,村山富市二战时也当过兵。当过兵的日本首相不少,光我知道的就有原关东军士兵田中角荣、打过上海的海军少校中曾根康弘,在华北特务机关工作过的大平正芳。

19449月,作为二等兵的村山富市应征入伍。在当兵之前,村山富市几乎每天都在思考着“怎样为国捐躯”这个问题。然而,等他成为真正的军人之后,他才发现军队里存在着很多不合理的现象,比如长官的指令即为天皇的命令,谁也不敢不服从等。这种畸形的现实,不由得使村山富市从心里对战争产生了疑问。就在他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思考的时候,日本战败投降了。再打下去的话,村山富市是不是也来中国作战?也不一定。

 

我这次看解放军记者刘燕红的图书《鬼子还会再来吗》时居然见到了我写的《跋》,惊讶不已。《跋》是文章或书籍正文后面的短文,说明写作经过、资料来源等与成书有关的情况:跋文。跋语。序跋。由于过去十几年了,我自己也惊讶我当时的思想。所以,在此我录入,以飨各位尊敬的读者。

 

  

 

                                       ——《鬼子还会再来吗》一书第261

 

我是一名退役多年的老兵,如果让我为我们中国军队的女新闻工作者和她的新书说些什么,我首先想说的是:文如其人。一个正直、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理所当然要写出受到公众喜爱的作品来。

我认识作者已经几年了,有过多次合作。我们一起采访过日军侵华老兵,追踪报道他们在华的谢罪之旅,记录他们面对日益强大起来的中国,发自肺腑的感慨。我读过作者的许多报道,字里行间除去女性的细腻外,还有独特而又鲜明的看法和立场。

2002年,作者应邀到日本,有机会采访了一批侵华鬼子兵,并吃住在老鬼子盐谷保芳的家中。在我看来,这是破天荒的。善良不分国界,一个现代中国女兵与一个原侵华日军老兵慢慢建立起来的那份友谊,相信让所有善良的人感动。我个人固执地认为,这才是侵华战争的“尾声”。

写“活鬼子”的文学作品不多,写中日民间交往的作品也不多。现在,很多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日本的工业产品。但是,就历史观而言,中国人和日本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隔膜。在北京,日本媒体有十几家,从电台、电视台,到报社、杂志社,一应俱全。但是,我们很少看到他们专门采访遭受日军侵华的中国受害者的报道,这就令人遗憾。中日两国虽然一衣带水,虽然共同使用汉字,虽然有两千年的往来历史,但我认为,在“友好”的大旗下,中日两国民间应有更多的交往才好。任何国与国之间的“友好”都应建立在“交流”的基础之上,其中包括对历史的认识。

我见过侵华日军老鬼子对现在的中国军人左看右看,然后说:“我们来中国打仗的时候,中国军人的服装太差了。”中国军人当年的军装是什么样?大概只有在博物馆里,或者在交过战的中日两国老兵的记忆力才有吧。这样的老兵越来越少了,而那段被日军侵略的历史也距离我们越来越远。几年前,想盐谷保芳这样自觉来华谢罪的老鬼子还有一些,到今天已经寥寥无几了。比起日本国的那些“盲目的爱国者”,他们才更加理智。

我想,这就是促成作者写这本书的原因吧。             2002年)

 

2016-4-15


 

北京晚报刊登过日本老兵谢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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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1120号《北京晚报》刊登记者候江采访盐谷保芳的报道。当时,是我翻译的。北京晚报来了两名记者,当时,《北京晚报》的男记者记录。采访完盐谷保芳我又把侵华日军老兵伊桥彰一的来信,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的一百多封来信,及其侵华日军宫永正风的来信翻译给《北京晚报》的候江记者。

《北京晚报》用后,宫永正风的来信后来赠送给四川建川博物馆了。

 


左一《北京晚报》候江,中间是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右为摄影记者。

 

笔者在此录入20001120日的《北京晚报》,以飨各位尊敬的读者。

在录入这些文字之前,我想发表自己的感想。我1991年到日本留学,1997年回国。在日本国期间,我采访原侵华日军老兵20几人。1997年至今,又有十几个原侵华日军老兵通过我,表达因为参加侵华战争向中国人民谢罪的心情。所以,我开始写了一本叫《我认识的鬼子兵》的书。现在,想写一本叫《来谢罪的鬼子兵》的图书。

我最大的感想,就是:日本国是民主社会,想什么、发表什么都可以。当然,杀人放火不行;伤害他人不行、违法乱纪不行、攻击他人造成伤害也不行。

我回想,来谢罪的、参加过南京大屠杀的原日寇老兵东史郎一直说“受到攻击和骚扰。”

我认为,比起其他国家来,东史郎所受到这种“攻击和骚扰”还不算人身伤害。

东史郎遇到的攻击的具体表现:是在老兵协会的会议上受到不同观点的指责而已;他没有收到过打骂、没有被警察抓到牢狱去监禁、没有受到人身威胁、他家的玻璃也没有被打碎过。即使被打碎了,是可以报警的。警察不论各方的政治观点如何,是要管的。

我认为:关进监狱、监听电话、制造事端、不许思想、随便逮捕、随便殴打、不许发表、不许结社、不许出版等等,这才所谓的“伤害”。甚至,是侵犯人权。而日本国没有。

比方,《北京晚报》发行百十万份,在中国也算是大报纸。《北京晚报》发表此文,也没有给在日本国的,来过中国谢罪的,原日寇老兵盐谷保芳、伊桥彰一、本多立太郎、宫永正风等人带来任何不便,或者是受到来自于社会各方面攻击行为。16年了嘛……

反过来,我不能推论,换一个国家会怎么样……

 

 

副标题:在日本不止一个东史郎,今天上午,有一位日本侵华老兵向抗日战士雕像鲜花。照片说明:盐谷保芳先生今天上午向抗日战士雕像鲜花。(无照片)

 

83岁的盐谷保芳先生手捧一束鲜花,向身中数弹却依然倚枪而立的中国战士雕像走去。他沉默着,寒风吹动了他雪白的头发。他是再回想刚刚看到的、自己在侵华战争中使用过的那种三八式军刺吗?他是在回忆当年自己所属的军队对中国人所施的暴行吗?中国军人留在他山上的6处伤痕是不是正在隐隐作痛?

这是今天上午发生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抗日英雄纪念碑的一幕。盐谷保芳先生曾经是“日本鬼子”,他这是第13次来中国。明天,他还要去公安大学演讲,向中国人民谢罪。表达自己希望中日永保和平的心愿。

 

伤痕永存心中

在侵华战争中,盐谷保芳在泰安市火车站前当了4年兵。在这场战争中,中国军人在他的手、肩、脚和大腿上共留下了6处伤痕。但是这些伤痕并不及他心中的伤痕那么深。他昨晚11点时乘飞机到北京,立刻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谈话持续到凌晨1点,他仍激动不已。他说:“战前我就反对战争。为了不参军,我把自己的左手食指弄残废了。没有想到,开枪扣动扳机是需要右手食指,所以,我还是加入了军队。”在战争期间,一个上司在他不服从命令的时候用带钉子的鞋子将他的右耳打聋了。他说,鬼子里也有少数人是反战的,开进中国的时候他们就曾经议论过:为什么要到别人的国家来打仗?只是,军队里头的头儿们都是坏人,他们是真正的狂人,好些还是身上有刺青的流氓。

他拿出当年的老照片,指着他曾经驻扎过的地方说:“就是这里了。”他还拿出他拍摄的当年在他们统治下的“良民们”的照片说:“我当时就知道他们心里是喜欢八路军,憎恨我们的。八路军厉害,不像国民党的军队,全部是招募来的,没有战斗力。”

他们的部队是臭名昭著的59师团,在山东赶紧了坏事。他的一个长官因为自己的兄弟死在中国人的手里,就一天杀一个中国人,直至战争结束。他们曾经包围过中国人的村庄,他亲眼目睹鬼子强奸中国妇女。老百姓见了他们就跑,至今他还忘不了那些仇恨的眼神。

 

我们是“鬼子”

1985年,盐谷保芳先生战后第一次到中国济南。他作为团长,带来了65名侵华老兵。他说,来之前他一个一个地审查,确有谢罪之心的,可以加入这个团,否则“滚蛋”。到济南的时候,中国人并不知道这个团的性质,但是,他开门见山地告诉人们:“我是侵华老兵,我来谢罪。”中国老百姓是宽容善良的,他们的宽容善良让这些当年的侵略者对自己过去的行径更加无法释怀。

经过在中国4年的战争,经过3年在西伯利亚的战俘营的苦难,盐谷保芳刚刚回到日本就有到中国谢罪的心愿。现在,他是“日中友好代表团”的团长。他打开他随身携带的团员通讯簿,一个一个数着那些老人的名字。他说,在日本愿意向中国人民谢罪的老兵何止东史郎!日本政府到现在还不向中国人民谢罪,还不承认那场罪恶战争的侵略实质,实在是让人遗憾。

 

年轻人不要忘记

盐谷保芳先生说:“现在,广大的日本人民是尊重中国人民的。我们日中友好代表团到中国,一般不住酒店,我们愿意住在中国人家里,更多地和他们接触。”但是,我们这个团里一个年轻人也没有,所以,这种反战和谢罪的思想恐怕会难以为继。

盐谷保芳动情地说:“日本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已经不记得那场战争了。我都这么老了,我们死了,更没人会提起那场战争了,就更没有人向他们说了。明年就是一个新的世纪了,在新的世纪,两国真的不要再有战争了,除了日中友好,我真的没有什么心愿了。对那些日本青年,哪怕是一个一个地对他们讲述,我也要坚持对他们说,日本曾经侵略过中国,屠杀过中国人,那是一场非正义的战争。             (本报记者  候江)

 

——(侵华日军老兵来信的翻译)

 

82岁的伊桥彰一:反对战争

方军先生及出版纪念会、中国人民:

提起过去我就感到悲伤,对中国人民而言,我是加害者,是战犯。我在抚顺战犯管理所被中国政府宽大释放后,回到了日本国。可是,在1945年美军对日本国的空袭、东京大轰炸时,我的母亲、弟弟、妹妹五口都在空袭中被炸弹炸死……。

战争给2000万以上的中国人带来无尽的苦难。我要在有生之年反对战争,保卫和平!我要为中日友好贡献我的全部力量。

 

伊桥彰一先生1956年作为战犯从抚顺战犯管理所回国,等待他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在1945310日美军对东京的空袭中,他一家五口都被炸死了。在抚顺战犯管理所,中国军队的善良和正直深深感染了他,而亲人惨死的悲剧使他更看透了战争的本质。在《日中友好新闻》报上,他写下了《发现自己》的文章,指出:“战争是实现政治目的的一种手段,但日本人的战争的本质是侵略、是非正义的,中国人民的战争是防御性的、正义的。”同时,他给《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的作战方军亲手写下一段话表达自己的心愿。

 

88岁的本多立太郎:毕生的心愿

本多立太郎26岁时参加侵华战争,在南京边上的金坛县驻防过3年,杀害过中国军队的战俘。72岁时,他开始在日本各地演讲,反战并抨击当年日本的侵华战争罪行。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演讲666次,听众累计达8万多人。他说:“第一,我想在中国的国土上下跪,谢罪。第二,我想和中国人成为朋友。我已经88岁了,对于人世间的其他事,我一无所求。我谢不成罪,要我的儿子来,儿子不成再让孙子来。”本多立太郎参战前在日本朝日新闻社工作。现在,他自己办了一份《顽皮报》,专门宣传反战思想。

 

 

2005519,原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终于实现了自己人生的夙愿,就个人参加侵华战争的罪行,在卢沟桥上下跪、谢罪。

照片是新华社军事部记者黄明拍摄。站在后面的见证者是抗日战争纪念馆馆长王新华,和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方军。

 

69岁的宫永正风:日本人要反省

宫永正风于1931年在天津日本租借出生,三岁时,搬到了北京,当时,住在东城区麻线胡同3号。他一直这样想:“我的国籍是日本,可我的故乡是北京。”

他在给中国朋友的信中说:“我于1945年去北京郊区的门头沟的日本陆军部队,作为学生兵,我给大炮制造火药的工作帮忙。815日,迎来了停战,我也结束了5个月的军队生活。我当时,15岁,上中学三年级。我的部队有300多人,几乎都是招募来的兵。当时,按长官的命令对中国人实施屠杀和掠夺。如今反省起来,比你书中描绘的内容要残酷得多了。这事的责任者是日本政府,而时至今日,日本的政治家、官僚等多数人不反省,实在是遗憾。我人生不多,已经69岁。为了日本国不再重蹈覆辙、再回到战争的老路,我愿意向年轻人说我的感受。     (北京晚报记者 候江报道    20001120日)

2016年4月21日


 

盐谷保芳曾经在抗战馆捐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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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谷保芳曾经在抗战馆捐献文物 



20014月,原侵华日军59师团老兵老兵盐谷保芳曾经向抗战馆捐献日军曾经用过的军装、军刀、军靴、证章等物品。照片中左一,是副馆长齐密云。左二,是盐谷保芳。左三,是副馆长魏永旺。左四,是文保部主任段晓薇。

 


盐谷保芳捐赠之后,在会客室和抗战馆的副馆长齐密云、魏永旺交谈。金先生翻译。电视台及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在现场录音。

 


在抗战馆,盐谷保芳亲笔写下“谢罪”二字,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和意愿。

 

 

抗战馆的副馆长齐密云、魏永旺希望盐谷保芳再来。我们能从照片上看到捐献的文物有:侵华日军旅团长使用过的军刀,侵华日军士兵使用过的军装等物品。

 

以上,是一段历史史实。作为一个纪念两国战争的博物馆,在收到敌方老军人愿意“谢罪”并且,捐赠文物的事情,应该并不多。

 

2016-4-22


 

山东人的善良让我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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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11月原侵华日军59师团伍长盐谷保芳到山东泰安某学校看望孩子们。小学生们竟然列队欢迎!我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能相信。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拍下这张照片!

我问小学生:“你知道他曾经是日寇老鬼子吗?”

小学生点头称是:“知道,但是,他来谢罪十几次了。”

我问:“谢罪,就可以原谅过去的罪行吗?”

小学生点头:“——我认为,是可以的。”

 

侵华日军59师团在山东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日本陆军第59师团,其前身是1939l14日在日本久留米编成的独立混成第10 旅团。该旅团编成5天后即调人中国战场,驻 山东济南地区,归华北方面军第12军建制, 主要担负济南周围铁路沿线的警备任务,经 常与此地的八路军第1巧师及冀、鲁、豫军 区和国民党鲁苏战区于学忠的部队作战。 194241,日军大本营下令以这个旅 团为基础编成第59师团,仍归华北方面军第 12军建制,后归华北方面军直辖。柳川梯、细 川忠康、藤田茂先后担任这个师团的师团长。 在华期间,59师团多次参与了华北方面军 的治安“肃正”作战,制造了冀中北瞳村大 屠杀等惨案。19438,该师团在山东馆 陶尖家镇决开卫河大堤,致使馆陶、临清、曲 周、邱县、清河、威县、武城7县受灾,2万 人淹死,百万群众无家可归。该师团双手沾 满中国人民的鲜血,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我方军拍摄的照片:盐谷保芳参观山东泰安教育局。左一,是外事局副主任李钦忠。左二,是盐谷保芳。右一,是教育局局长。

 

1986年盐谷保芳就一直给山东泰安中小学捐钱、捐物。从1986年到2001年,已经捐款2000多万日圆。(折合当时人民币比价,是二百多万人民币。)

泰安教育局的领导说,利用盐谷保芳捐款给泰安市各个学校购买:单双杠、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篮球、篮球架、等等物品。

盐谷保芳对我说:“侵华战争关乎全体日本国民的切身利益!1894年日本海军大败大清帝国北洋水师,获得中国割让台湾,和1895年的《马关条约》,中国赔款3000万两白银后,日本才交还中国辽东半岛。——所以,教育至关重要。我们当年在中国作战,八路军、国军中的士兵不识字的人比比皆是!我说:‘三点一线’射击原理,中国人不懂!我说:快速架桥中,使用折叠舟桥。中国人不懂!——这怎么打仗呢?士兵的作战基本素质在哪里呢?”

 


侵华战争期间,日本鬼子在中国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和教育局的领导见面,交流中国、日本国对于教育的现实和现状。照片右上角,是“央视”记者采访录像时的录音设备。

 



侵华战争期间,日本鬼子仗着常规武器好于中国军队,仗着日军单兵作战素质好于中国军人,在中国干尽“杀光、烧光、抢光”的罪恶勾当。

 



200111月,我和央视记者、解放军《军营文化天地》记者一起,随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到山东泰安阳庄走访。一位老大娘见到盐谷保芳,就像熟人就往他的口袋里放大枣。

这张照片是我方军拍摄的。给《军营文化天地》杂志使用过。

 

我问大娘:“你认识他吗?”大娘笑着回答:“怎么不认识?侵华战争时期,他是日本鬼子!是罪人!从1986年,他作为日中友好代表团的团长,一下带来65位来谢罪的日本鬼子兵。那时,我就认识他了!”

盐谷保芳对我说:“我们第一站是济南。第二站,就是泰安。我们不是旅游团。我号召原侵华日军老鬼子们不要回泰安宾馆了,就住在村子里的各家各户里。我们每个人口袋里放了兑换的一两万人民币,住下先给钱!我们大家会说几句中国话:‘谢谢!谢罪!学习八路军!’住在中国农民家,他们知道我们是原来的日本鬼子!现在,我们来谢罪了。中国山东泰安的农民们在我们不断的鞠躬下,百感交集地说:‘你们是罪人!我们忘不了!但是,你们来谢罪。我们原谅你们!中日要友好!你们不要给钱,我们不要!你们谢罪,我们就心灵安慰一些。’我们谢罪团的原侵华日军老兵们也都感动得无地自容、流下眼泪。——山东人善良!你们越是原谅我们,给我们做稀粥、蒸馒头、整咸菜,我们越是吃不下去!”

 


侵华日军老鬼子盐谷保芳当过“泰安市荣誉市民”您相信不?

 

盐谷向我回忆1986年他带领65名原日寇老鬼子到村里谢罪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问:“那么,你们学习八路军是怎么回事?”

早晨,说好是10:00集合,由中国旅行社两辆大巴车来接走65名日本旅游者。

盐谷保芳回忆:“早晨5:00钟大家就起来了。——我一查:没有一个挨揍的!好!”

“原来在包围村庄的时候,匍匐前进,我们见过八路军给村民扫院子、挑水的样子。因为八路军在枪响之后迅速撤离,中队长在包围村庄后,还下令把村长当着全村农民们的面给杀了!——那时,是侵华战争的时代,我们各属于交战的国家、团体、军队。——现在,我们是来谢罪的!我们属于自己的意愿!——大家都像做梦一样,像八路军一样干好事,挑水、扫院子。村里人全出来了,由于看得人实在太多,我们只好扫一下,转过身来向大家鞠躬两次,再接着扫地、再转身鞠躬。——村民们都笑:‘还有这样扫地的!太新鲜啦!’”

我说:“你说的情景,我没有看见,我不相信!不过,老大娘向你口袋里装大枣、花生,这个我看见了,还拍摄了照片,这个情景我相信。当时,央视记者在、解放军记者也在。一切都在自然中发生,没有假装、扮演的成份在。”

盐谷保芳一脸的无辜和遗憾。他勉强笑了一笑。他回忆:“我们‘衣’部队(侵华日军59师团密称)的谢罪团体是老兵们自发组成的。我们师团长藤田茂原来坚持反动立场,后来他积极主张向中国人民谢罪!他和周恩来总理的关系还很好!他去世,是穿着周恩来总理赠送的中山装去世的。我们这些老兵亲历过侵华战争,——我们的战友在山东泰山死伤过半!——我们最后被苏联红军抓到西伯利亚做苦力,又有一半人在饥饿、严寒、困苦、工伤中死去!——我们渴望日中不再战!日中永久和平!”

盐谷保芳感慨地对我说:“我们1986年组团是65人,现在是2001年,15年了,我们能组成的旅行团的人数越来越少;现在,只能我一人来了。——健康状况都不行啦!”

 


准备出击的日本鬼子

 

今天,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在423日发表评论,笔者摘要如下:

2016年春天,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很忙,一边要忙着抗震救灾,另一边又要忙着访问俄罗斯。但是无论怎么忙他也没有忘记“拜鬼”。据日本媒体报道,421日,安倍通过代理人向开始举行春季例行大祭的靖国神社供奉了名为“真榊”的供品。

尽管安倍未能亲自前去“拜鬼”,但找人替俸的伎俩明眼人一看便知。靖国神社是日本军国主义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精神工具和象征,其问题实质是日本政府能否正确认识和对待侵略历史,能否恪守迄今在历史问题上作出的表态和承诺。而无论是参拜也好,献祭也罢,怎样都掩盖不了安倍政府错误的“历史观”和“战争观”,这也引发了国际社会的普遍担忧

 


盐谷保芳1944年在山东泰安拍摄的照片。他把洗好的照片邮寄给日本的亲人们。不知道这兄妹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也80上下了。

 



同样是山东泰安的阳庄,在盐谷保芳给我写的《回忆录》中这样记录:

1944310,衣部队第59师团54旅,在旅团长长岛勉少将的率领下,一个小队的无线兵50人,身背无线电通话设备,早8点经泰安出发,沿着军事道路到莱芜县去视察工作。他们太轻敌了!结果,途中,遭到八路军伏击,除5人逃跑外,45人全部战死。

八路军撤退后,老百姓一拥而上。最后这45个战死的日本兵一丝不挂,尸体被整齐排列在阳庄的村口上。

他们的双脚全部被草绳子捆住,他们的生殖器全部被割掉,放在日本兵自己的饭盒里。

盐谷保芳作为增援部队赶到时,看到这毛骨悚然的情景。

山东泰安阳庄的老百姓全跑了,还坚壁清野,连水井都填上了!

盐谷保芳回忆:增援部队有500多人,按照命令,砍树,架起火堆,在烧掉这些尸体前,砍下死者食指,放在木盒中,将来,回到日本国,给遗属留念。

 

我有个朋友是哈尔滨市的作家叫候昕,他看了我以前的翻译、报道后告诉我:

“我祖籍是山东人,按照山东人的习俗,‘捆住双脚,’是‘去了阴间就别回来’的意思。——沿袭至今还用。割去生殖器官,首先,就是无比仇恨!其次的意思,是严防‘传宗接代;再接着祸害中国老百姓’的意思。”

我没有机会采访当事者,还是不明这些做法的真实含义。

 

今日写此文的题目是:“山东人的善良令我们难以忘怀”,写的是一个老鬼子、一群老鬼子来华谢罪接触中国老百姓的个人体验。

写此文的前日,日本首相安倍又去了靖国神社供奉。

我已经有两本书在日本国出版发行了,一本叫《我认识的鬼子兵》,一本叫《最后一次集结》。现在 写得是《来谢罪的鬼子兵》。我非常希望此书再一次在日本国出版、发行。我非常希望日本国民能看到原侵华日军老兵们几十年的心路历程,和留下的警世恒言。

 

2016-4-23


 

《来谢罪的鬼子兵》一书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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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在日本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时,遇见第一个原侵华日军是59师团的老兵,叫内山馨。他住在日本东京世田谷区的用贺222X号。那时,他的儿子在北京当记者。

内山馨在北京前门楼子游览时由于流连忘返而走失了。找到他后,他手指前门楼子感慨万千地对我说:“我1941年随日本军队坐火车,在北平前门楼子前下车。——喝!高大的前门楼子就是中国厚重文化、悠久历史的见证!”

1945年日本投降,我随日军59师团从山东泰安乘坐火车,又在北平的前门站停车!再看一遍前门楼子。唉,这个建筑比我们日本的大阪的古城楼高大得多!我们经由中国东北撤退到朝鲜的咸兴,被苏联红军俘虏,押送西伯利亚做苦役……。”

“今天,1984年!战争过去40年了!前门楼子还没有变样,依旧雄伟、高大!——日中不再战!我是战争亲历者!我希望这样!”

这算不算是采访?如果算,这就是我第一次采访真正的侵华日军老鬼子。

 

1991年到日本国留学,1997年回国。在这之间,我利用送外卖的机会采访了20几位原侵华日军老兵。我遇见、采访的鬼子兵都有一个特点:无一人希望日中之间再打仗,都希望“日中不再战”。当然,世界这么大,无奇不有。肯定有再希望到中国来杀人放火的日本老鬼子、新鬼子存在的。不过,我没有遇见。所以,我1997年写过一本叫《我认识的鬼子兵》的书。在书中,我记录了在日本留学采访经历。——当然,那是20年前的事情了。

有很多人在日本留学过,我想至少有过累计200万人的数量。去过日本观光的中国人更多了,累计至少在千万以上。他们也都遇见各种各样的日本人,接触各种各样的思想。所以,谁都可以记录的。

我这本新书记录的是“来谢罪鬼子兵”。顾名思义,就是我1997年回国后到今天,继续和我联系,希望到中国、或者通过我表达“忏悔、谢罪、感悟”等等思想的原侵华日军老兵(及其亲属)们的故事的书。所以,这本书的名字叫《来谢罪的鬼子兵》。

中日之间一衣带水、两国交往的历史源远流长。但是,近代,都是充满了黑暗的、充满战争硝烟的回忆。放眼未来,中日两国之间“战则两伤”,“和则互利”。主要是:中国已经不是1931年到1945年时期的中国了,中国比以往强大很多。

 


在河北省满城县当地政府给我叔叔房墨池等八名八路军战士立的纪念碑。1942年日寇在华北大扫荡,侵华日军鬼子兵有马队、卡车、机关枪。这八名八路军就是在这里弹尽粮绝、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在中国的华北平原,坚持抗战的八路军无高山大川借以屏障,他们的抗战、他们和日本人的战争尤为艰苦卓绝。

1931年到1945年抗战胜利,在抗日战争中,中国死伤3000多万人。这相当于今天日本东京都、大阪府和京都市的全部人口的总和数字。

 

我是60多岁的人,没有亲历过战争。但是,我家亲属就有三人牺牲在抗日战争的前线。

他们是我的叔叔房莲池。牺牲前,他是八路军蔚县县委的区长。为了掩护群众撤退,英勇牺牲。我的叔叔房墨池,他是八路军冀中军区的战士,在日寇的大扫荡中光荣牺牲的。我的舅舅,刘甘昌,是八路军通讯员,他也牺牲在抗战战场上。

卢沟桥事变后,我父亲参加了八路军,他上过抗日军政大学。解放后,他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工作。中青社在1952年到1966年,出版过一套叫《红旗飘飘》的书,给我印象深刻。

日本鬼子到我妈妈家抓捕八路军,鬼子用刺刀顶住我妈妈的胸膛,我妈妈拉着我舅舅。我妈妈给我讲述的这一情景始终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全国解放了,华北工委通知我的父母到河北蔚县取回我叔叔房莲池的遗骨。这一情景也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不能抹去。妈妈回忆:木盒子中叔叔的遗骨是黑色的。他掩护群众撤退,打完手中驳壳枪中最后一颗子弹。日寇割下他的舌头,砍下他的肢体……。逃亡的乡亲们认为他舍身忘己,是个英雄。于是,就是留下这些肢体一直保留到1950年。

 

我家怎么样,这只是中华民族和日本民族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缩影。他并不影响我对原侵华日军老鬼子们的采访。我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我认为:战争风云已经飘过去了,关键是我们后来的人们,怎么从战争亲历者中汲取悲欢离合、生死离别的警世恒言。中日两国国民怎么才能从战争亲历者口中汲取经验教训;怎么才能不走战争的老路!

1984年至今,我采访过500多位战争亲历者。他们包括:原侵华日军老兵,原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老兵,原苏联红军进入东北打败日本关东军、解放东北苏联老兵。国军抗战将士们、八路军、新四军老战士,还有慰安妇、29军老兵、黄埔军校老军官群体、川军群体、抗日的军统老兵等等。

根据我的研究,中国在抗战后,国军系统有直系亲属、旁系亲属共两千万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的直系亲属、旁系亲属有一千万人。共三千万人。像著名的电影导演张艺谋、陈凯歌的父亲,建筑商潘石屹的爷爷都是参加抗日战争赴汤蹈火的国家英雄。

而日本国亲历战争参战者的直系亲属、旁系亲属有一千万人。日本国从大正时代、昭和时代延续至今的“恩给”制度,及其日本政要参拜靖国神社的目的,都和参战者的直系亲属、旁系亲属的切身感受、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我的书,已经在日本国出版两本,她们是《我认识的鬼子兵》和《最后一次集结》。我希望这本《来谢罪的鬼子兵》也能在日本出版。中国习惯于“教育”和“受教育”;这个习惯起始于自唐宋元明清流传至今的皇上圣旨、皇上教育臣民;和今天的:我教育你,党教育你。还有电视教育、书刊教育和媒体教育。日本没有中国式的教育,日本国没有“党委书记”这个最高尚、最高贵、最重要的职业。日本人之间习惯于传达感受,就是在遵守法律的框架下,我把我的感受、见闻、感想,告诉你、传达给你。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自己的事。

《来谢罪的鬼子兵》一书讲的是十几个侵华日军老兵到北京后和我接触,并且,通过我达到他们要表达的思想、行为为目的的最后人生旅行的故事。我认为,也是中日战争史、日中战争史亲历者最后要表达的警世恒言吧?

 

2016-5-2


 

樊建川和日本老鬼子们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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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建川建设博物馆就少不了征集文物。在这方面,樊建川的付出努力和曾经付出的心血有目共睹。我知道,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小林宽澄等人就去过位于成都的建川博物馆捐献文物。盐谷保芳至少去了7次,小林宽澄去过两次。

 

建川博物馆,由民营企业家樊建川创建,位于中国博物馆小镇---四川省成都市大邑县安仁古镇,是刘氏庄园所在地。博物馆占地500亩,建筑面积近10万平方米,拥有藏品1000余万件,其中国家一级文物329件。博物馆以“为了和平,收藏战争;为了未来,收藏教训;为了安宁,收藏灾难;为了传承,收藏民俗”为主题,建设抗战、民俗、红色年代、抗震救灾四大系列30余座分馆,已建成开放25座场馆,是目前国内民间资本投入最多、建设规模和展览面积最大,收藏内容最丰富的民间博物馆。

目前已对外开放的陈列馆有抗战文物陈列中流砥柱馆、正面战场馆、飞虎奇兵馆、不屈战俘馆、等;红色年代系列瓷器陈列馆、生活用品陈列馆、章钟印陈列馆、邓公词等;民俗系列三寸金莲文物陈列馆、老公馆家具陈列馆等;地震系列震撼日记5.12-6.12馆、5.12抗震救灾纪念馆以及国防兵器馆、航空三线博物馆等。

建川博物馆突破了传统意义上单纯的"博物馆"的概念,不仅在国内第一次将多达30余座博物馆汇集在一起,而且还进一步将各种业态的配套如酒店、客栈、茶馆、文物商店等汇集在一起呈现亚博物馆状态,形成一个集藏品展示、教育研究、旅游休闲、收藏交流、艺术博览、影视拍摄等多项功能为一体的新概念博物馆和中国百年文博旅游及乡村休闲度假旅游目的地。

由于成效显著,获得了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国家4A级旅游景区、全国光彩事业重点项目等荣誉称号

 


这张图片,是樊建川的老丈人和到家里来访问的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表示欢迎。樊建川的老丈人在抗日战争时期也是抗战老兵。

 


樊建川坚持建设自己的展览馆群落真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事无巨细,样样操心。他曾经付出的巨大劳动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樊建川现在建设有26个博物馆,但是,他认为,建设“侵华日军馆”是有必要的。他自己这样说:

193777,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了密谋已久的全面侵华战争,这也是上个世纪一次危及中华民族兴亡的侵略,本馆用侵华日军文物展现了日军的侵略行为。让我们铭记这段历史,铭记他们,警示自己,为了今天的和平。

    樊建川自己这样形容刚刚建起来的“侵华日军馆”的建设过程:

本馆建筑设计师: 矶崎新(日本籍国际着名建筑大师,米兰三年展国际评委、夏威夷大学客座教授、哈佛大学客座教授、耶鲁大学客座教授、威尼斯建筑学双年展日本馆馆长)。代表作:MOCA-洛杉矶现代美术馆、巴塞罗那体育馆(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专用体育馆)、迪尼斯总部大楼、1990年世界博览会国际陈列馆、卡塔尔国家博物馆等

 


    侵华日军盐谷保芳不但捐献原侵华日军59师团老兵协会捐赠的战争遗物。而且,自己亲力亲为,去成都几个大学演讲。亲述侵华日军59师团在山东犯下的战争罪行。及其自己个人在侵华战争期间个人的人生历程。

 


侵华日军盐谷保芳去成都街头擦拭刘开渠先生的雕塑杰作“川军出川”。在抗日战争中,出川抗战的350多万川军,有64万多人伤亡(阵亡263991人,负伤356267人,失踪26025人)。川军参战人数之多、牺牲之惨烈,居全国之首。

比方:

20军杨森部,是抗战中第一支出川抗战的川军,从淞沪会战开始,无役不从,是三次长沙会战的骨干兵团,曾在第三次长沙会战珠影山战斗中全歼日军独立混成第九旅团山崎大队。川军二十六师,参加淞沪会战,是战绩最好的五个师之一,全师四千余官兵,到撤离战场时仅存六百多人,伤亡85%以上。

台儿庄战役中,122师师长王铭章奉命苦守滕县。日军主力矶谷师团以重炮飞机猛攻。弹尽粮绝,王铭章在县城中心指挥残部顽强抵抗,腹部中弹踉跄倒地。部下扶他,王铭章叫道:不要管我,老子死在这里痛快!日军怪叫冲来要抓大俘虏。周身血糊糊的王铭章,挣扎着高呼杀敌,抗战到底啊!他用枪口对准自己脑门,一声枪响……受重伤的300多川军官兵,不愿被俘受辱,他们大叫:小日本必亡!这些战衣破裂、伤痕累累的中国军人,以手榴弹爆炸,消失在烟雾中……指挥徐州会战的李宗仁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若无滕县之固守,焉有台儿庄之大捷!”“滕县一战,川军以寡敌众,不惜重大牺牲,阻敌南下,完成了战斗任务,写出了川军抗战史上最光荣的一页。

八年抗战,川军之功,殊不可没!毛泽东挥毫写挽联哀悼王铭章:

奋战守孤城,视死如归,是革命军人本色;决心歼强敌,以身殉国,为中华民族争光!

 


    这张照片是在樊建川家,盐谷保芳捐献出原侵华日军59师团老兵协会存留的军旗。以实物留下侵华日军在侵华战争中的罪行。




    樊建川大量著书立说。这是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在拜访樊建川时,樊建川在成都组织的读者见面会。会上,名人济济:一排左一,是著名的四川作家流沙河。一排右四,是抗日战争时期,国军守卫成都防空部队的上校军官,姓刘。左三,是参加卢沟桥事变的原29军骑兵师营长姚铭枢先生。另外说一句,解放后,原国军抗战将士姚铭枢先生一直苟且度日、艰难为生。他在成都街头摆摊修理钢笔。他的回忆录在我处,只是辗转多年,一直没有把采访记发表。实在是愧对亲历卢沟桥事变的29军骑兵师的营长姚铭枢先生!

 


樊建川特别委任原侵华日军老兵盐谷保芳为“侵华日军馆”展品的技术指导。

 


这是在成都的某大学,侵华日军老鬼子刚刚向学生们讲述侵华日军59师团在山东犯下的战争罪行。演讲完,他遇到在该大学作为留学生的日本学生。于是,他们之间聊了起来。

 


侵华日军老兵在樊建川建的“手印广场”上观看抗战老兵留下的手印。

 



原侵华日军机枪手小林宽澄也在“手印广场”上留下手印。因为,他后来参加了八路军。

 


2014210樊建川在小林宽澄家,相片上的人物是他和樊建川曾经在建川博物馆会面的历史照片。(摄影者:方军)

 


2014210,方军、小林宽澄、樊建川、小林阳吉在小林宽澄家门口

 

    2016-5-4


 

从日本鬼子到八路军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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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月温家宝总理和小林宽澄握手

 


1940年小林宽澄在东京入伍随即随侵华日军开到山东

 


从侵华日军到老八路的小林宽澄送给我的名片

 


梁金丽的女儿胥晓博士女婿张耀华博士在日本采访小林宽澄

 


20097月,小林宽澄90岁高寿之际,央视七套《军事纪实》播出的《一个日本籍的八路军》专题片,介绍了小林宽澄在华十五年的传奇经历。照片为编导徐伊亮和小林朋友梁金丽。

 



我能认识从侵华日军到老八路的小林宽澄是梁金丽的介绍

 

八一建军节前,我在北京采访了91岁的日本友人小林宽澄先生。小林宽澄1940年入伍,随侵华日军到山东驻防。后来,他参加八路军。我能认识小林宽澄,完全是梁金丽同志的介绍。梁金丽同志的母亲张慧民同志和小林宽澄是战友,所以,小林宽澄到中国必须和他曾经的八路军战友们联系。

另外,还有一个女同志,叫徐伊亮,她曾经是央视七套《军事纪实》的编导。20097月,小林宽澄90岁高寿之际,央视七套《军事纪实》播出的《一个日本籍的八路军》专题片,介绍了小林宽澄在华十五年的传奇经历。这个专题片的编辑、制作、联络等等,当然是徐伊亮的工作。让我惊奇的是,徐伊亮也是第一次见小林宽澄。

原来,在日本国的采访,完全由梁金丽在日本国留学的女儿、女婿拍摄完成的。

梁金丽女儿在日本国拍摄,徐伊亮在北京编辑;《一个日本籍的八路军》专题片就完成了。我看过这个专题片,感人至深。小林宽澄在专题片中,详详细细讲了他人生中从侵华日军到八路军的心路历程。

见到《军事纪实》的编导徐伊亮,我刚刚知道:一个编导原来不必亲自采访的。

我在网上搜了一遍小林宽澄的资料,铺天盖地,公众性人物。现转载如下:

 

191992,小林宽澄出生于和尚世家,从小聪明好学,在父亲(寺庙的方丈)谆谆教导下,19岁时考取了和尚的资格。可是和尚也逃脱不了被征兵的命运。1940年夏天,一纸红色征兵令,他成了日本侵略军的一员,被派到山东。在一次扫荡中,他被八路军山东纵队胶东支队东海大队俘虏,曾二次自杀,未遂。后来,在八路军优待俘虏政策感召下,在敌工科人员的苦口婆心的教育下,他自愿参加了八路军,积极进行反战宣传工作,成了反战同盟滨海支部的支部长。并在老领导,山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的介绍下,光荣入党,成为一名外籍中共党员。抗日战争胜利后,他留在了济南市政府外事处,帮助政府做遣返战俘和日侨的工作。

  为便于他回国,1953年,33岁的小林调到了内蒙古丰镇人民医院任副院长。到丰镇医院不久,一次到沈阳出差,经战友介绍与在四野部队的女护士结婚,并将她调到丰镇医院当护士。19551218日离开丰镇回日本。回国后生活艰难,很难找到工作,而且一直受到日本政府的监视,这和其他回国的反战同盟战士一样。最后在一家海运公司的轮船上做翻译。

 

小林先生和他的儿子一起来的。他们一行有20多人,都是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部81日下午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招待会,热烈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81周年活动。小林一行中,有三位老八路:91岁的小林宽澄、94岁的前田光繁、91岁的保谷政治。其余的人物,多是反战同盟(从老鬼子到老八路)的子女。

在我的要求下,小林宽澄陪同我一起,采访了前田光繁先生,和保谷政治二人。

 

二,建军节招待会是小林最大的光荣

 



我和前辈金铮先生一起采访参加国防部招待会后的小林宽澄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赠给小林宽澄的纪念品

 


小林宽澄手拿中国人民解放军给他制作的访华留念品

 

金铮先生是我的前辈,他也在日本国留学过。小林宽澄父子两个一开始,有些吃惊,问我:“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金铮先生回国后,一直做贸易方面的工作。他每年去几次日本,他的手机天天有日本人来的电话。

1997年从日本国回到祖国之后,几乎所有来华谢罪的侵华日军老鬼子的活动都有老金参加。我邀请老金的目的,其一,是我一人前前后后忙不过来。其二,是老金日语好。这次,是“从侵华日军鬼子兵到八路军”的人物,我和老金都第一次遇到。

我的感受前所未有:“91岁的小林宽澄、91岁的保谷政治、94岁的前田光繁,就像是接触老八路一样。他们诚恳、热情、推心置腹,让我们感到亲切。”

小林宽澄向我们介绍他参加国防部招待会的各种请柬、纪念品。

小林说:我们这些日籍老八路、老新四军,都是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部今天下午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招待会,热烈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81周年的。

在国防部的招待会上,中央军委委员、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梁光烈致祝酒辞。中央军委委员、总参谋长陈炳德,中央军委委员、总政治部主任李继耐,中央军委委员、总后勤部部长廖锡龙,中央军委委员、第二炮兵司令员靖志远,中央军委委员、海军司令员吴胜利,中央军委委员、空军司令员许其亮出席招待会。小林宽澄竟然坐在前排。

节日的人民大会堂宴会厅花团锦簇。主席台帷幕中央军徽高悬,两旁是10面鲜艳的红旗,“19272008”几个醒目的大字,昭示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走过了81年的光辉历程。

小林宽澄说:国防部招待会非常庄严,非常盛大。下午5时,招待会在雄壮的军歌声中开始。梁光烈首先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向中国人民解放军、武装警察部队全体官兵,预备役军人和广大民兵,致以节日的祝贺!向参加招待会的英模代表,向战斗在抢险救灾一线和坚守在保卫祖国各个岗位上的指战员,致以崇高的敬意!向辛勤工作在国防科技工业战线的同志们,致以诚挚的问候!向为我军建设作出重要贡献的军队离退休老同志、转业退伍军人、革命伤残军人和烈军属,表示亲切的慰问!向关心支持国防和军队建设的各级党政领导、机关、社会团体和全国各族人民,表示衷心的感谢!向出席招待会的各国驻华武官和夫人及各位来宾,表示热烈的欢迎!

小林宽澄说,我坐在第一排。国防部长梁光烈向我们走来,先和我握手。

小林宽澄先生中文很好,他说,梁光烈总结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军队坚持以党的创新理论为指导,紧跟时代发展步伐,全面推进政治、军事、后勤和装备建设,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水平不断提高,成长为一支强大的国防力量,为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和统一,为维护世界和平和地区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小林宽澄说:我1940年被俘,经过中国军队的教育,我真心实意跟着中国共产党、中国军队走。70年过去了,回想我在中国军队的15年经历,我感到非常有意义。

 

三,经历生死考验的八路军战友相见

 



梁金丽母亲张慧民是小林宽澄的八路军战友

 


小林宽澄在八路军时期和战友们的合影

 

 


小林向杨守先、张慧民两位老战友敬八路军军礼(梁金丽同志提供照片)

 


在新泰龙溪庄村,小林在老房东徐秀亭墓前磕头。(梁金丽同志提供照片)

 

梁金丽告诉我,小林宽澄先生今年610日,在济南一家酒店,91岁的小林宽澄和88岁的杨守先、87岁的张慧民满含热泪颤颤巍巍地拥抱在一起。时隔68年后,三位老战友再度相见。
   
梁金丽说,当时,小林宽澄挺直身躯,以标准的八路军军礼向老战友致敬。泪水在飞,哽咽的话语传递不完思念之苦。
   
梁金丽说:1942年,小林曾在当时的新沂县(现在的新泰、蒙阴)龙廷区做瓦解日军的工作,当时的我方区委书记就是杨守先,张慧民是区妇救会长。小林说,张慧民做的棉袄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三位老友临别之时,杨守先送给小林一根自己亲手制作的千佛山酸枣木拐棍,上边雕刻着“历尽磨难”的字迹。张慧民送给小林一件新做的对襟中式夹袄,小林忙不迭穿上,重温68年前的一幕。

小林宽澄对我说:这个酸枣木拐棍制作得特别好;堪称艺术品。
   梁金丽回忆:小林宽澄在老房东墓前磕头
   6月11,小林赶赴长清为自己的战友、著名烈士宫川英男扫墓。为了完成其他日本老战友的嘱托,小林还到长清大峰山抗日革命根据地,拍下图像资料带回去。
  614日上午,在新泰市龙溪庄村,小林宽澄见到了老房东徐秀亭和宫佃芝的儿子徐勤军、徐勤泰。老徐家在1942年负责照顾掩护小林等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战士。
  小林提出要到已经故去多年的老房东坟上看看。在老房东徐秀亭和宫佃芝坟前,小林先按照日本的风俗在老人墓碑前敬酒鞠躬。突然间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91岁的小林双膝跪倒在坟前,按照中国人的习俗给老房东磕头!
  小林说,磕头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完全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感谢之情!

小林宽澄对我说:我1940年被俘,经过中国军队的教育,参加反战同盟。山东的乡亲们为了掩护我们,甚至有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小林宽澄说:抗战初期,日军受军国主义思想毒害,很少有被俘的,有的甚至在被俘时自杀。但是随着战事的进展,必然有一些日军被八路军俘获,在我方的教育和感召下,一些被俘日军认识到了侵华的罪行,我方因势利导,由这些日本人自发组织了“在华日人反战同盟”,主要是作对日军的宣传工作,宣传侵华的非正义性和给他们个人及家庭带来的灾难。反战同盟的总部在延安,在各个抗日根据地有支部。战后这些人陆续回国,继续在日本国内开展中日友好工作。日本共产党主席野坂参三就曾是在华日人反战同盟的领导人。

参加反战同盟的大多是日军中的低级军士,较高级别的战俘(或日本投降)后一直关在战犯管理所,直到建国后才释放。反战同盟成员回国后成立的组织是“中国归还者联络会”,有的加入了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反战同盟成员回国后成立了“八·四会”。

小林宽澄笑着对我说:“八·四会”,就是日籍八路军,新四军老战士协会。我就是现任会长。我们在1955年前后回国。我们这些人回国后一直受到日本政府长期监视,生活极为困难,有的到了80多岁高龄才解除监视。

小林宽澄说,我在八路军时期常常到侵华日军碉堡前面喊话,主要是告诉他们:“侵华战争,是日本国犯下的战争罪行。”我当时,一直没有改名字。无数受到我宣传的侵华日军军人,都知道我叫小林宽澄。我是在1985年才没有日本警方监视的。”

(此段文字,参考了梁金丽同志提供的文字稿件。特此鸣谢!)

四,小林宽澄寻找救命恩人

小林宽澄交给我的寻找恩人信件一 


小林宽澄交给我的寻找恩人信件二

 


小林宽澄交给我的寻找恩人信件三

小林宽澄画的当年隐蔽的地点及其侵华日军碉堡的位置图

 

小林宽澄交给我一封信,让我帮助找他的恩人。我是北京人,怎么到山东帮助找他的恩人?但是,我还是双手接过他埋藏在心里70年的愿望。

小林宽澄回忆,那是1943年春天,日军对鲁中八路军根据地进行了疯狂的大扫荡,特别出高价悬赏反战同盟队员的头颅。为此,组织上把小林隐蔽到沂水一位姓陈的武工队队长家,后来又转移到沂源县的堡垒户李义胜家。

  虽然事隔60多年,但当年的细节小林还记得非常清楚,他用不算流利的汉语饶有兴致地向记者讲述着:“陈队长待人非常热情,他称我为‘战友’,常给我讲当时的斗争形势,还教我中文。清晨我还在睡梦中,推碾子的声音就‘吱扭吱扭’地响了起来,我知道马上就有新鲜豆浆喝了。每日三餐,老陈都变着花样给我做,烙饼卷大葱、玉米糁粥、炒菜、水饺、大包子,真是太好吃了!为了保护我,他家小孩还经常到远处放哨。如此的款待使我这样一个曾经伤害过中国人民的日本兵,从心底里感到惭愧和感动!随着形势的变化,那年秋天,我又被安排到了沂源的老李家。老李那个村外800米处就有一个日军明堡。起初我很担心,可是护送我的同志说,没关系,越近越安全!而且老李非常支持革命,日本鬼子曾把他吊在树上打了个半死,但他只字未吐。为了安全,我没有住在老李家,而是栖身在村外一个山洞里。每天黄昏后,老李就悄悄地来送饭,有时候还带来一点酒和小菜,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推杯换盏,真是战争中的世外桃源!我在洞中主要的工作是翻译艾思奇先生的《唯物史观》。这本书对我的思想改变和重获新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想尽快把这本书翻译成日文,用到反战宣传上。有一天夜里,我正在油灯下翻译,突然听到洞外传来低沉的喊话声:‘灯光漏出来啦!要注意啊!’原来,老李在暗中为我巡逻。”

 

小林宽澄回忆自己从日军机枪手到反战同盟成员的过程。

日本的和尚可以娶妻生子,并能子承父业。1939年,20岁的小林宽澄通过了僧侣律师考试。本应该在寺庙里静心理佛,可一纸征兵书将他送入了兵营。在战争时期,如果有人说不去战场是很危险的。村公所的人回来拉到这家人的住房。

19396月份,在“国民皆兵”这个口号之下,小林宽澄去参加征兵检查,检查合格就当了兵。1940年初,随华北派遣军第十二军畈田部队,来到了中国山东青岛市。在青岛,小林宽澄很快就接受了侵华日军老兵给他们灌输的思想。在山东潍坊接受了六个月的军事训练后,小林宽澄成了侵华日军的一名轻机枪手。

19416月的一天凌晨,八路军在山东省牟平县伏击到一个日军小分队,俘虏了两个日本鬼子。其中一个就是小林宽澄。

小林宽澄对我说,他是有自杀行动了;因为要用脚扣机枪的扳机,子弹顺着他的头上打了过去。所以,没有自杀成功。

  就在他准备自杀时,冲上来的八路军战士一枪托将他打倒。“我绝不能当俘虏!”小林醒来时大声叫喊,因为他听长官说,一旦被八路军生擒,肯定会被虐杀。于是在经过一条河时,他突然从担架上翻进河里。八路军战士把他救上来,并用日语对他说:“八路军优待俘虏!”

  小林说,刚被抓到时,想过多种方式逃跑。随着与八路军接触,发现他们确实很友好。1941918日,小林加入了八路军,先后担任反战联盟支队长、支部书记等职,1946年又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介绍人是山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

1941年底,在延安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日军战俘小林宽澄加入了八路军,参加了反战组织,随后在1942年和1943年先后两次来到山东省新泰县龙亭区工作。他出生入死,在离日军据点仅三四百米远的地方对日军官兵进行反战宣传。

在采访小林宽澄之前,我曾经和军事专家余戈见面,说到,要采访小林宽澄。余戈说,他们解放军出版社出版过采访小林宽澄的图书。余戈说,当时,八路军只让反战同盟的日本朋友们去前线喊话,不让他们直接投入战斗。可是,一次,战斗太激烈了。小林宽澄也直接参加了战斗。

小林宽澄对我讲:“夜黑风高,我最近距离日军炮楼300多米喊话。危险?不!有中国的八路军同志们掩护我。炮楼上的日本兵听到家乡话,开始,还有人大骂:‘巴嘎雅路!’后来,他们也认认真真地听了。”

  小林宽澄的喊话内容主要是以一个曾经的侵华日军身份劝说据点里的日军不要再继续这场侵略战争。每一次劝说他都充满真诚,有时他还会给据点里的日军唱起日本民歌,唤起他们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放弃在中国的罪恶行径:“哎,日本士兵朋友们,我是小林宽澄,我是什么地方人,什么军队出身的,现在向你们讲一些事情,听听我的话吧。”为了确保小林宽澄的人身安全,喊话几乎都是在夜里进行,但即便如此,由于距离太近,还是要冒很大危险。

  根据刘温元老人的回忆,1942年土门村被日军占领后,村民就备受欺凌。日军灭绝人性的疯狂程度甚至到连自己同胞也不放过的地步。他们曾把一个掉队的日本兵给活活烧死了。在如此凶残和惨无人道的日本法西斯侵略军面前,确保小林宽澄的安全是八路军最重要的工作。他们不但要负责小林宽澄喊话时的安全,还要负责他住在村里时的安全。因此小林宽澄很少和普通村民接触,住的地方也经常更换。

  在日军蚕食地区,小林宽澄展开了卓有成就的反战宣传工作,他拿起了新的武器,这武器不会伤害肉体,只会影响心灵。除了喊话,小林宽澄精心准备的反战宣传品也极具威力,这些宣传品都装在反战同盟发的宣传袋里。如此大量的反战宣传工作对据点里的日军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日本士兵三个两个把袋子里的东西分了,分了吸烟,吃糖果。宣传品他们公开不敢看,因为有小队长,不敢看,但是都有。这个日本据点,1943年,1944年,到日本投降,他们就没出来扫荡过。


 

小林宽澄告诉我给日军的宣传画是什么内容

 


小林宽澄担心我不懂,还用中文写下宣传画和慰问袋的内容

 

  日本投降后,出于对小林宽澄安全问题的考虑,组织没有让他立刻回到日本。1946年,负责日本战俘回国问题的小林宽澄又迎来了自己人生的一件大事。一天傍晚,下班回来的小林宽澄因过度劳累而得了伤风感冒,他没精打采地蜷缩在床上,这时警卫员进来报告说,山东军区政治部的舒同主任来看望他。舒同给病中的小林宽澄带来鸡蛋和三千元在山东地区使用的北海币,让他调养身体。闲聊之中,舒同忽然问起一个让小林宽澄有些吃惊的问题:“舒同主任来了,他们就说起来了,小林同志,你愿不愿意入党啊?”小林宽澄请舒同做自己的入党介绍人,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7年秋,小林宽澄奉命赶往东北参加解放战争。1948年,他担任济南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干部,专门负责管理日侨工作。不少日军战俘、日本侨民,都是由他做了一些具体工作后顺利回到了日本。1953年,小林宽澄以内蒙古丰镇人民医院副院长的假身份开始为回国做准备。在那里,经人介绍他结识了四野部队中的一位日本籍女护士,不久两人结婚生子,在丰镇生活了三年。直到1955年,小林宽澄才带着妻儿从天津港坐船回到日本,在中国足足生活了十五年。小林宽澄对中国的感情至深,从他给子女取的名字上都有着明显的印记。

  “八·四会”(又称日本反战同盟会),成立于1958年,其会员都是参加过八路军、新四军的日本人。据悉,当年有1000多名日军俘虏与其他日本反战友人加入八路军,在中国抗日战场上成立反战组织,掉转枪口对本国的法西斯势力反戈一击,堪称世界战争史绝无仅有的奇观。

  很多日本战俘加入八路军后,为保护其家属在日本国内不受牵连和迫害而改名换姓,但小林宽澄却一直沿用自己的姓名,只是在1948年担任济南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工作员时,短暂使用过“高云”这个中国名字。

  加入八路军后,小林宽澄就加入了一个特别的组织。这个名叫“日本士兵觉醒联盟”的组织是由杉本一夫等七名日本籍八路军战士于193911月成立的反战组织。杉本一夫是第一批参加八路军的日本战俘。

  虽然小林宽澄加入了反战组织,可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从内心里对反战工作并不积极。

  小林宽澄说:“我是日本人,我是日本民族,这个民族观念反对这个,反对新的理想,所以民族主义观念一直(存在)。给我起到很大的坏的影响。”经过教育,小林宽澄虽然放弃了军国主义思想,但他脑子里的民族主义思想让他无法那么快就去反对由日本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那时,小林宽澄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然而,一年之后,他的思想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小林宽澄说:“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想到我总是这样活下去,我本身没有意义,相反的,和中国人民一起活动的话,我的理想也能够实现,所以我的民族观念也死掉了,放弃了。放弃以后,我就按理想很自由的活动起来了。思想就开明了。”

我问小林宽澄:“你怎么能在中国找了个日本媳妇结婚呢?”

小林宽澄笑着对我说:“当时,组织上考虑我改组成家庭了。该说个媳妇了。还是给介绍个日本媳妇吧。当时,日本刚刚战败,中国军队中有很多日本的医务人员。这些原侵华日军的医务人员都是自愿参加解放军的。她们可以自由选择出路,愿意回国的马上可以随遣返大军回到日本国。但是,很多原日军医务人员还是参加了解放军。为什么呢?那时的解放军太有吸引力了!官兵一致,反对军阀作风,提倡民主,接受新的思想!抗日战争刚刚结束的中国共产党军队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我认识刘少奇、邓小平、刘伯承、彭德怀……,这些共产党军队的大干部又朴素、又平易近人。我认识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干部50多人呢!这些共产党人的军队不但吸引国民党旧军人参加共产党军队的渴望,同时,还吸引我们原日本军队的军人们。其中,就包括大量的原日本军队医务人员。我的媳妇,就是随林彪部队南下的医务人员。”

我问小林宽澄:“难道没有中国的姑娘看上你?”

小林宽澄诡秘地笑了:“怎么没有?多了!可是……”

 

  小林宽澄一家是19551218日离开丰镇回日本的。小林在丰镇结婚,大儿子在这里出生。因为1954年中国公布了宪法,就给儿子起了‘宪明’的名字,小名叫‘友好’。当时医院的同志们抱着他叫着‘友好、友好’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他的夫人带着6个月的身孕离开的丰镇,到了日本生下了女儿。为了纪念丰镇给她取名叫‘丰子’。可以说,丰镇是他的第二故乡,也是儿女们的故乡。

  1972年中日建交后,小林宽澄多次来到中国。

  2008124日,90高龄的日本籍老八路军、新四军战友会会长小林宽澄在成都“建川博物馆”与馆长樊建川协商增建“日本老八路纪念馆”事宜之后,飞回北京。他不顾旅途劳累,下午赶去与中日友好协会领导会面,汇报日本籍老八路的近况。晚上又接着赶到钓鱼台大酒店和中国国际交流协会的领导见面、协商延安日本工农学校旧址及纪念碑的修复。

  125日,他又匆匆忙忙赶到北京火车站,乘车向内蒙古丰镇进发。老人一路上几乎未眠,靠在窗边,心情激动地看着沿途的风景、熟悉的站名,不由得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丰镇医院的张院长说,明年秋天一定要带着夫人、儿女回家多住几天,到草原上看看,这次太匆忙了,只住了一晚上,太可惜了。

  在张院长的陪同下,小林到医院旧址参观,旧址的房屋多数已被居民进行了改造。小林先生一边看那些旧房子,一边给大家讲述当年艰苦奋斗的故事。看完旧址,又乘车赶往市区西边的开发区,参观新的医院,沿途老人几次让司机停车,下来拍摄市里的街道、一排排的大楼,他边拍边喃喃自语地说着:“变化太大了,都认不出来了”“原来的土路、平房,现在全是高楼了”“哎呀,真认不出了”…… 

 

  200593日,他应邀参加了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大会,受到了胡锦涛总书记的接见。

  20097月,小林宽澄90岁高寿之际,央视七套《军事纪实》播出的《一个日本籍的八路军》专题片,介绍了小林宽澄在华十五年的传奇经历。

   ( 以上内容,参考了网络上关于小林宽澄先生的报道。在此一并感谢。)

 

五,采访小林宽澄趣事

 

方军和小林宽澄

 


小林宽澄随身携带电子词典,我问的关于“恩给”的事情,他马上查字典。

 


小林宽澄边查字典边回答我的问题

 

     采访小林宽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其一,小林宽澄说:“舒同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我知道舒同是高级干部,我特别在网上查了一下舒同的资料,以飨各位尊敬的读者:

 

舒同:(1905.11.251998.5.27) 字文藻,又名宜禄。19309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历任红4军政治部秘书、红11师秘书长、中共赣东特委秘书长、红四军政治部宣传部长、红12师政治部主任、红一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红10师政治部主任。参加了中央苏区第一至第五次反“围剿”作战。长征中,任红2师政治部宣传科长、政治部主任。1934年参加历次反“围剿”作战及长征。撰写《向北进攻—胜利的开始》等文章,鼓舞红军指战员士气。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会师后,任红四师的政治部主任,坚决拥护党中央北上方针。193510月抵达陕北后,参加直罗镇、山城堡等战役。1936年参加东征、西征战役。

  抗日战争时期,历任八路军总部秘书长、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任、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秘书长兼宣传部长,参与创建、扩大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和延安整风时的军委整风审干领导工作。1944年夏,赴晋冀鲁豫边区、中共山东分局传达整风精神。是年秋任中共山东分局委员兼秘书长、分局学习委员会主任,为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做出贡献。

  解放战争时期,历任新四军暨山东军区政治部主任,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政治部主任,中共中央华东局常委兼社会部部长、国军工作部部长。具体指导了华东野战军的新式整军运动,参与组织指挥了鲁南、莱芜、济南、淮海、渡江、上海等战役。曾具体领导了争取国民党第96军军长吴化文率部在济南战役中起义。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共中央华东局常委兼宣传部长、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华东文教委员会主任、华东人民革命大学校长、中共华东局党校校长等职。19548月至196010月,任中共山东省委第一书记兼济南军区第一政委、党委第一书记。19569月当选为中共第八届中央委员。他把山东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领导山东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取得重大成就。大力推动党的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在山东的实施,大刮浮夸风、共产风,造成几百万人的饿死惨剧。后任中共山东省委书记处书记,并曾于196112月至196212月下放至山东省章丘县担任中共章丘县委第一书记。19633月调任中共陕西省委书记处书记。“文化大革命”中遭受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政治迫害,长期被监禁、批斗。19799月被彻底平反,恢复名誉。

  19788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副院长兼军委军战史编辑室主任。19797月被增选为第5届全国政协常委。19829月,在中共12大上当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后为中共131415大特邀代表。

舒同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是共产党内学者型的高级干部。

 

还有一段趣事:我父亲于1979年从河南潢川县团中央的五七干校调到陕西省工作。当时,是舒同同志腾出旧剧,搬到新居。我父亲住到舒同同志的原房子里。我印象里,父亲好像担当过陕西广播电视局的局长?当时,我在军队服役,没有去过舒同同志的旧房和新宅。如果去了,我和小林宽澄可有的聊了。

 

小林宽澄给我讲了两遍同一个故事。1955年,回国后,他在日本商船上当翻译。一次,他的商船到中国某港口停滞,等待中国领航员把他们引进港口。可是,由于中国港口繁忙,日本商船在海上等了三天,领航员也没有理睬他们。眼看着商船上的淡水快用完了,而且,还是冬天。怎么办呢?百般无奈呀。

小林宽澄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上了当时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

从此,日本商船快速入港的问题全部解决了。当时的日本商界传开了,都说:

“喝!小林宽澄那小子!不一般!有两下子!”

 

我问小林宽澄,是不是像其他日本老兵一样?领取天皇的“恩给”?

小林宽澄想了想,纠正了我的提问:“那不是天皇的恩给,而是日本国的制度。”

他担心解释错了,急忙从口袋里拿出电子词典。然后,一笔一划地抄下关于“恩给”的内容让我看。大意是:“日本国自从1923年开始,由日本国家机关规定了恩给制度。这个制度中规定,凡是国家公务员、军人、警察在一定年限内,为国家服务,都有享受恩给的益处。除犯罪、违规者除外。”

我问小林宽澄先生:“那么,您所领受的恩给有多少呢?”

小林宽澄想了想,回答:“我领的非常少。恩给制度有1,2,3,……级别。我领取最少的那一档。每月,大约10万日元?9万日元?反正,每一年刚刚好,是100万日元。”我粗略地算了算,大约,合人民币7万左右。

我想问小林宽澄先生:“您让八路军俘虏,算不算应该解除恩给的范围?”

但是,我想了想,刚刚认识,多不礼貌。没问。

 


抗战胜利70年,小林宽澄登上天安门,和中国人民一起庆祝胜利时光。照片是小林宽澄本人送给我的礼物。

 

采访小林宽澄,我想了很多问题。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的纪念日,还有很多中国抗战老兵没有领到抗战胜利证章。就是说:“国家荣誉统一化的问题,没有解决。”一部分老军人有国家荣誉,一部分抗战老军人没有国家荣誉。而历史,给中国人的机会只有今年了。以后,国民党抗战将士将随着自然的规律,遗憾地离去。

像著名张艺谋导演的父亲,他是黄埔军校毕业的,抗战时期是上校军官。他的部队曾经与侵华日军血战过。改革开放之前,张艺谋属于“出身不好”行列里的青年而倍受欺凌。张艺谋的父亲就没有抗战胜利纪念章,不知此时的张艺谋作何感想?

另外,抗美援朝、中印反击战、援越抗美、上山下乡、支援边疆、服兵役、人民警察……,等等。这些为国家的利益作出牺牲的人,也应该享受类似日本国“恩给”的实惠政策。

比方:知识青年到黑龙江、内蒙古、山西、陕西、云南……。他们带去了知识和文化献出了青春和热血。他们应该是对中华民族做出过贡献的人物。

我从1991年开始,采访原侵华日军老兵。加上这次采访的91岁小林宽澄、91岁的(杨成武部队炮兵上尉)保谷政治、94岁的(1937年就到延安反战同盟的)前田光繁先生,我一共采访了25人。

亲历过侵华战争的日本老兵们常常说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我们爱日本国,日本国也爱我们。我的生活过好了,日本国才是富有了。”

“日中不再战!如果日本重新走军国主义的老路的话,就是重蹈覆辙。”

 

2010-8-3

 


 

在历史的瞬间擦肩而过的两位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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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出版社在五十年代文学编辑部编辑的合影

照片中排左起:大名鼎鼎的周振甫,和本文提到的胡叔循。

 

今天(2016-5-11),给中国青年出版社老领导林君雄叔叔打电话还谈及此事:

团中央在五十年代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就是胡耀邦和胡叔循见过面,谈过话。

作为当时是团中央书记处书记的胡耀邦曾经下指示:“中国青年出版社中有不少从旧社会过来的人物……。在这次运动中要……。”

可是,不巧的是:胡耀邦曾经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授予过少将军衔。而胡叔循也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授予过少将军衔。

当时,林君雄叔叔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工作。由于运动的需要,把他调到“镇反办公室”工作。林君雄叔叔回忆:“经过组织调查,胡叔循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我理解:曾经参加抗日战争不能算是“干坏事。”但是,内战,另说。

一般的来讲:“双手沾满人民的鲜血,是要被枪决的。”

其余:“少校以上军衔是历史反革命。少校以下军衔的,是现行反革命。”

镇反运动中被“镇反”一批人。以后,是1949年到197930年间的“民众监督”的严酷过程。——“民众监督”这个词汇是我方军刚刚发明的,意思为:“在民众之间,展开法律社会管理之外的,互相仇恨的民间行为。”

林君雄叔叔回忆:“经过内查外调,胡叔循在解放战争期间已经离开国军。”

 

在抗战时期的胡耀邦

在团中央当书记处书记时的胡耀邦

 

我的父亲参加过八路军,上过抗日军政大学。解放后,他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工作。中国青年出版社给我很深刻的印象,其一,反右派时,有23人被打成右派。工资降到每月30元,而且,必须从原住房搬出,换到窄小的房子居住。——“地富反坏右”嘛。必须专政!

文革前后,中国青年出版社自杀三人,都是国军抗战将士。中国青年出版社内,原国军抗战将士最高军衔的是少将,这位叔叔叫:胡叔循,是二编室的编辑。还有一位叔叔叫腾云,这位叔叔也在抗战时期在国军干过。什么军衔不详。

 

根据资料记载,国民革命军在抗战时期贡献非凡:

“……以空间换时间,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们与日本虎狼之师展开二十二次会战,一千一百一十七次战役,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一次战斗,整排、整连、整营、整团、整旅、整师成建制地慷慨赴死,三百四十万热血男儿血沃沙场,二百六十一名英年将领殒身殉国。其中往复冲杀肉搏成仁者八十二人,赴蹈绝境自戕取义者二十五人,身陷缧绁视死如归者十四人。”这其中,像胡叔循少将、腾云这样的人物层出不穷。

 

根据传闻:团中央的头儿胡耀邦还来会过胡叔循。胡耀邦说:“抗日战争时期,国共合作共同抗日,那时,我就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授予少将军衔。咱们两个军衔曾经一样,所以,我来看看你。”

   

根据我个人调查,胡耀邦获得国民革命军授予的少将军衔一次。

1937年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时期,那时,八路军师、旅军官都被授予军衔。比方:彭德怀是上将,林彪是中将……。

1946年。胡耀邦奉中央命令,佩戴着国军少将军衔去北平“军调部”工作。

胡耀邦自己也对团中央的同事们说过:“在军調部工作时,身穿少将军服走在北平的大街上,还有几个国军跟着看热闹,说:‘这人这么年轻就是少将军衔!新鲜!’”

 


抗日战争时期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周恩来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授予中将军衔。

 

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时期,被授予国军军衔的八路军干部

 

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再度携手合作,共同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825陕北主力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9月按战斗序列改称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改编后,八路军各级将领按照国民革命军的编制原则,先后被国民政府授予了相应的军衔,他们中:

 

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授予过陆军中将军衔的:

 

朱德(八路军总司令)、彭德怀(八路军副总司令)、叶剑英(八路军参谋长)、林彪(八路军第115师师长,一说19381月挂少将军衔)、贺龙(八路军120师师长)、萧克(八路军120师副师长)、刘伯承(八路军129师师长)、徐向前(八路军129师副师长)、宣侠父(八路军总部总参议)

 

被国民政府授予过少将军衔的:

 

八路军其他主要将领中,左权(八路军副参谋长、前方指挥部参谋长)、聂荣臻(八路军115师副师长)、徐向前(八路军129师副师长)、周昆(八路军115师参谋长,后携款脱队)、周士第(八路军120师参谋长)、倪志亮(八路军129师参谋长)、陈光(八路军343旅旅长、后代理师长)、周建屏(八路军115343旅副旅长)、徐海东(八路军115344旅旅长)、黄克诚(八路军344旅副旅长)、卢冬生(八路军120358旅旅长)、张宗逊(八路军358旅副旅长,后旅长)、陈伯钧(八路军120359旅旅长)、王震(八路军120359旅副旅长,后旅长)、王宏坤(八路军129385旅旅长)、王维舟(八路军385旅副旅长)、陈赓(八路军129386旅旅长)、陈再道(八路军129386旅副旅长)等被授予过陆军少将军衔。

 

国民政府军委会委员授予军衔标准:

 

国民政府军委会委员长蒋介石虽然在八路军和新四军的编制问题上毫不松口,但是对于这些主要将领的军衔,蒋介石还算是大方,据说对八路军、新四军将领的军衔问题有这样一个相对的原则:改编时候授的军衔原则上不低于部分将领在1927年(包括1927年)之前拥有的军衔,例如朱德、刘伯承、贺龙就曾经获得过陆军中将加上将军衔,叶剑英、叶挺、宣侠父等也有过陆军中将军衔。

在整个抗战时期,八路军前线各级指挥员除林彪、罗炳辉、徐海东、彭雪枫、周昆等因为工作需要佩戴过军衔,其他将领几乎均未佩戴军衔领章,但是这并不表明我党不承认国民政府历史给我军将领临时授予的各级军衔,其实这时候的军衔一般本人都清楚,主要见于履历表和相关工作报告中。

19383月八路军120师给中共中央军委参谋长滕代远提交了一份120师营以上干部的履历表,从这张履历表上可以看到:120师师长贺龙、副师长萧克为中将军衔;120师参谋长周士第、358旅旅长卢冬生、副旅长张宗逊、359旅旅长陈伯钧、副旅长王震、385旅旅长王宏坤、副旅长王维舟为少将军衔;120师参谋处长彭绍辉、359旅参谋长郭鹏、385旅政治部主任谢扶民、715团团长王尚荣、716团团长贺炳炎、770团团长张才千、支队长宋时轮等为上校军衔。

1938年底,八路军115师提交给中央军委的报告中,担任团长的杨勇和杨得志也被提到有上校军衔。

八路军在抗日战争时期获得过军衔的高级将领只是少数人,此外还有部分人由于需要经常与国民党打交道或搞统战工作,也被中共自己临时授予了相应的军衔或以相应军衔的身份。他们中有:

八路军总部高级参议:宣侠父(中将衔)、周素园(少将衔)、童陆生(少将衔)、张克威(少将衔)等。

八路军驻太原办事处主任彭雪枫(少将衔)、八路军驻上海办事处主任李克农(少将衔)、八路军驻广州办事处主任张云逸(少将衔)、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主任钱之光(少将衔)、八路军驻湘通讯处主任王凌波(上校衔)、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主任伍修权(上校衔)等。

在国统区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也有相应的军衔,如叶剑英领导下的中共中央代表团参谋处的张爱萍、聂鹤亭、李涛、边章五、张经武等高级参谋也曾经被临时授予少将军衔。1938年罗炳辉以八路军副参谋长的身份在武汉协助叶剑英等开展工作时,也以少将军衔的身份参加统战活动。

1938年春国民政府军委会在武汉召开了全国师以上参谋长、政治部主任联席会议,八路军总部派出了8人参加这次会议,他们是彭雪枫(八路军总部参谋处长、代表八路军总部,少将衔)、周昆(八路军115师参谋长,少将衔)、边章五(代表八路军120师,少将衔)、张经武(代表八路军129师,少将衔)参加参谋长会议;罗瑞卿(以八路军总部政治部组织部长名义,上校衔)、张爱萍(以八路军115师政治部副主任名义,上校衔。共和国成立后曾任国防部长)、欧阳毅(以八路军120师政治部副主任名义,上校衔)、谭政(以八路军129师政治部副主任身份,上校衔)参加政治部会议。

 



我是团中央机关院子里长大的小孩,自然对团中央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所记忆:

“无休止的运动。还有批斗:胡耀邦、胡克实、胡启立、王伟、杨海波。”

现在,在加上一条:“在历史的瞬间擦肩而过的两位少将。”

 

    2016-5-11


 

关于侵华日军老本多立太郎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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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张照片可以看出日本是个好战的民族。本多立太郎的父亲真雄是日军步兵曹长。日本从明朝开始骚扰中国沿海,被明朝大将戚继光击溃。清朝,大清帝国北洋水师惨败。然后,是日俄战争。1904年到1905年间,日本帝国与俄罗斯帝国为了侵占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在中国东北的土地上进行的一场战争。以沙皇俄国的失败而告终。1931918事变,日本开始了侵华战争。本多立太郎的父亲参加过日俄战争,而本多立太郎参加过侵华战争。

 

本多立太郎简介:

1914年生人,日本北海道小撙市人。
1939
5月被召入伍,8月在中国江苏金坛驻防。
1943
年再次应召入伍,在北千岛驻防
1945
8月日本战败,作为苏军俘虏被押送西伯利亚。
1947
8月回国,1974年退休。
1986
2月开始在日本国内巡回演讲,现在已经演讲1027次。

 

 

本多立太郎的部队在江苏的郎溪、溧阳等地和中国的国军作战。

 

91岁的原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来到北京,就日本的战争罪行向中国人谢罪。60多年前,他用刺刀亲手杀死了一名中国战俘。此后,“感受到了孙子辈的可爱”,他不断忏悔,希望日中两国的晚辈们能友好相处…

 


本多立太郎部队在金坛以南和新四军作战中,致使新四军16旅副旅长牺牲

 

本多立太郎在上海说:我作为一名参加过侵华战争的老兵,对当年日本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深表歉意,同时希望中日两国的年青人能够成为永远友好的伙伴。

 


200551718日,老鬼子本多立太郎住在我的家(朱弘摄影)

 

2015518,从日本国来到北京我家居住的本多立太郎突然对一道来的朱弘先生和我说:“明天,我不到卢沟桥下跪了。我在日本国有家,有儿子,孙子。我担心他们会受到日本右翼势力的攻击。”

我沉吟片刻,说:“谢罪不谢罪,下跪与否,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下跪,是一种政治态度。那北京的卢沟桥,除去是中国800年历史的老桥之外,还有爆发过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爆发!”

“卢沟桥事变”,是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的开始,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时刻爆发全面抗战的地点;是中日两国国民开始千百万人头落地的始发站,是大半个中华民族及其大半国土上从此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横尸遍野的起点!也是日本帝国主义开始走向灭亡的开端。

——中国人民,从此团结一致共同抗日,——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而日本国开始走向深度阴霾!太平洋上的惨败!久久不肯散去的原子弹爆炸的乌云!接踵而至的是:中国战场上不可收拾的惨败、败退!撤离!……,——日本无条件投降!”

历史的一页,刚刚好翻到了今天:“抗战胜利60年!卢沟桥!你,何去何从?”

 

此时,桌上刚刚好有一张《北京青年报》,这张报纸上刚刚有德国总理勃兰特在波兰下跪的照片和报道。——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张报纸偏偏在这个时候飞到我客厅的桌子上!我对天发誓,不是我事先安排的。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本多立太郎看不大懂中文,但是,他心知肚明德国总理勃兰特在波兰的一跪!

 


我把报纸交给本多立太郎,并对他说:“你曾经给我来了一百多封信,信中常常提到,‘要到中国下跪,谢罪!’我方军也没有能耐,一直没有帮上你的忙。多亏在日本工作的中国学者朱弘先生帮助,所以,你这次才来了。而且,我已经和媒体说了。明天,卢沟桥会有很多记者在。你是站在‘日中战争15年’的历史节点上,在‘战后60年’的坎儿上,在中国人民纪念抗战胜利60年的节骨眼上,在小泉纯一郎首相继续参拜靖国神社的恶劣表现下,——你这个曾经参加战争的旧军人选择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原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沉吟片刻,他做出人生的抉择:

“明天,我要到卢沟桥上下跪!谢罪!我要完成自己的心愿,自己的信仰。日本对华发动的侵华战争是犯下的罪行!我虽然代表不了日本政府,但是,我可以代表我这个曾经参战的日本老兵表达我的意愿。——明天,下跪!——明天!拜托了!”

 

我非常感谢朱弘先生拍摄这些历史的瞬间。

照片中,有我家的楼,有来采访的中国青年报女记者谭春燕,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问题研究所的一位专家。正在拿照相机拍照的是中国青年报报的摄影记者贺延光。

 


为表示谢罪,原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谢罪2005519日来到卢沟桥。

 

抗战胜利60年,“人证、物证、口述史”。作为最后一位来谢罪的老鬼子,本多立太郎希望在卢沟桥上给抗日战争纪念馆的馆长王新华谢罪,并赠送自己思想汇集而成的三本书。他还希望向抗战馆研究部的唐晓辉部长等学者介绍自己的参战史,及心路历程……

 

我们通讯十几年,其中,有很多是传真来往。如今的年轻人很多人都不知道“传真”是什么东西了。他在给我方军的传真中说:“我是一个参加侵华战争的日本老兵,我希望见更多的中国年轻人,我希望当着更多中国年轻人的面前谢罪,我反对日本教科书掩盖在侵华战争中日本军队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的罪行。
 “为了能与更多的中国市民、学生会面、谢罪,我可以五天不停地说。”

我想,终于有一天,我会把六位原侵华日军老兵给我来的一百多封信翻译出版的。

 


2005519,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就参加侵华战争、杀害中国军民的罪行,在卢沟桥下跪,表示忏悔。

见证这一行为的,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馆长王新华,和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方军。

左前拍照的是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贺延光。

 


2005517,本多立太郎在人民网和网友交流。他在留言本上表示:“日本国应该就侵华战争的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拍摄图像的是朱弘。

 

本多立太郎16日下午,从日本大阪飞抵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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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晚,日本侵华老兵向中国劳工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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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午,往人民网《中日论坛》作网上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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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午,和部分中日关系研究者座谈,接受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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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往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与王馆长会见,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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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晚,从北京去上海。

 


20日,本多立太郎在凇沪抗战纪念馆下跪,忏悔、谢罪(方军拍照)

 


在上海的本多立太郎、方军,和淞沪抗战纪念馆研究部的徐沁同志。

 

20日,本多立太郎在凇沪抗战纪念馆下跪,忏悔、谢罪。22日,本多立太郎去江苏省金檀县指认当年驻防场所等。而后从上海乘飞机返回日本。

 


本多立太郎在日本国演讲一千多场(右下角是我留学时的教授姓藤井)

 

作为战争亲历者,他向日本国民众讲解他是怎么杀害中国战俘的。他坚决主张日本教科书把真实的历史告诉日本国的年轻一代,他在自己的书中这样写到:“如果谁还要发动战争的话,就让战争的列车先从我身上轧过去……

上面这句话,是本多立太郎在他自己写的三本书中的原话。终有一天,我会安下心来,翻译出版他的三本关于战争体验的书。

 

“我是日本人本多立太郎。60年前,我拿着枪、穿着军服来到中国,犯下了各种罪行。”“这次,我是来谢罪的。而且,怀着能够为中日友好哪怕是尽一点微力这样一种心情来到中国的。我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日本国民。”

 


2006517在江苏省电视台的镜头前,本多立太郎反省、忏悔:“随侵华日军的部队,我就是在这里参与刺杀新四军战俘的事情。”

 

本多立太郎回忆:在金坛的一个叫下新河的河边,我们押送新四军战俘前行。忽然,周围枪声四起。日本军官下令:把这10位中国战俘杀掉!一个人用枪刺刺杀一个!不服从命令的军人就地正法!中国战俘都被绳子捆着,他们一字排开,站在河水的浅出处。夕阳西下,我对面的战俘在就义之前还向我蔑视地微笑着。听到命令后,我举起三八式步枪,向战俘跟前走了两步,举起刺刀,硬生生地扎进了一个被缚的人的胸膛。刺刀拔出后沾满了血,那中国人就摇晃着瘫倒在河面上。我今生今世忘不了那位中国人面向我露出的鄙视的微笑!

“是我们亲手杀死了他们。如果他们的亲属现在站在我面前,将我大卸八块,我也没有任何可说的。”


622,原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在金坛县的慰安妇遗址,听当年的老人回忆侵华日军的种种战争罪行,及其抓慰安妇的回忆。本多立太郎不断说:“我就是战争亲历者,我目睹了、参与了侵华日军的这种战争罪行、暴行。日本国应该就战争的罪行谢罪!”

凤凰卫视及其众多媒体做了现场的报道和直播。

 

目睹日军押运慰安妇当时江苏金潭有一个日军建立的慰安所,里面有十二三个慰安妇,有中国人、朝鲜人和日本人。到了周末,一些下级军官和士兵就跑去发泄。慰安所门口有士兵站岗,来的士兵和军官排着队进去。

本多立太郎对我说:

“当官的使用日本、朝鲜半岛骗来的慰安妇。当兵的就四处抓当地的小姑娘,把她们抓来当慰安妇。由于当兵的慰安所里都是年轻的慰安妇,当军官的不干,就到当兵的慰安所来。这样,当兵的还和当官的打架、争执。”


朱弘先生在日本国跟踪在各地演讲的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拍摄的照片

 

19862月起,本多立太郎开始在国内巡回演讲,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迄今,他已演讲1027次,听众累计达到18万人。“我要让日本的年轻人知道过去的历史。”

 


2006517。本多立太郎给被侵华日军杀害的新四军敬献花圈,以示谢罪、忏悔之情。同村的老年人,和江苏卫视的记者们见证了这一历史的瞬间。

 

本多立太郎这个原侵华日军的老兵为了谢罪之情,他20035月和20051月,本多立太郎两次到南京向中国人谢罪。今年56日,给他的中国联络人信中写到:“有良知的日本人,绝对不同意否认南京大屠杀和从军慰安妇的问题。”

 

 

20051222本多立太郎在新华社军事部记者黄明少校的陪同下,参观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这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塑像。

 


中央电视台白岩松、何晶采访本多立太郎的照片。右一是朱弘先生,左一,是本多立太郎。中间的是白岩松和何晶。我当时没有带照相机,所以,事后拍摄一张电视的画面,算是证据。

 

 

还有一个证据,20051223日,我的儿子和侵华日军老兵本多立太郎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白岩松采访之前,我们在梅地亚新闻中心休息。 


 


 

由于本多立太郎是独生子,所以,1943年允许他先回国。谁知道,刚刚回国的本多立太郎又被征招入伍。由于日本国年年的战争,兵源紧缺,再一次入伍的本多立太郎被派到北方四岛驻扎。19458月,美军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日本迅速被击溃。日本天皇在1945815日在广播电台宣布投降诏书!在北方四岛驻扎的日本军队慌乱成一团。得到消息时,他们六中队的中队长冲出营房,一边跑一边叫喊:“日本输了。”然后放声大哭。本多立太郎就对这个中队长说:“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两个人又一起开始笑。

 


 

2010527,日本《读卖新闻》刊登报道:96岁的本多立太郎因为肾脏癌不治而去世。说他是北海道小樽市人,作为旧日本军人他在中国各地作战。战后,被苏军押送至西伯利亚服苦役。后来在金融机构工作并退休。1986年开始就“反对战争”为题,在日本国各地学校演讲“参战体验”。他共演讲1300场。

 

2016-5-14


 

八路军杨勇部炮兵教官保谷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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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31采访八路军杨勇部炮兵上尉保谷政治

 

我事先做过功课,我了解到的保谷政治基本情况是:

 

保谷政治,在中国的名字叫水野靖夫,是后来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的杨勇上将的朋友。1920年生于日本千叶县,1939年加入华北派遣军长田部队,同年8月在山东被俘。

曾任反战同盟冀鲁豫支部支部长1946年回国。

保谷政治(85岁)原反战同盟冀鲁豫支部支部长。

我们和杨勇的军队交锋,这次战斗中我被俘的,梁山战斗非常有名,八路军大胜利。对日军来说是一次大失败,他们就闭口不谈(不公开)。

保谷政治被俘后,见到的八路军指挥员是时任鲁西军区司令员的杨勇。

那年我20岁,杨勇那年28岁。我们在这次战斗中,我们日本士兵有三人被俘,在对我们进行教育的时候

给我起一个名字  叫水野靖夫。

为的是让将来放回去受到日让保谷政治感动的是,杨勇将军为他们这些战俘将来回国考虑得竟然如此周到,不过,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决定逃跑。

在他多次逃跑都被抓回来后,杨勇将军仍然没有责怪他,还亲自给他写了一封信:“你们想回到本国部队去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希望你们再暂且忍耐一下,你们是一定能够回国的。我们丝毫没有难为你们的意思。” 

保谷无地自容。他决定活下去,用自己的生命存在来回报这支人道主义的军队,回报虚怀若谷的杨勇将军。

 

保谷政治先生名片的正面


保谷政治先生名片的背面

 


日本国有各种各样的历史写真集,向日本青年介绍侵华战争的历史。

 


侵华日军又占领我们的一处乡村

 


91岁的小林宽澄和90岁的保谷政治。笔者认为:侵华战争是全体日本国民参加的战争。只不过,在战争中参战者的思想境界有了天反覆地的变化。有的人,罪恶累累,被中国军民消灭了,有的人剖腹自杀了,有的人投降了中国军队,而已。

 

侵华日军在猖狂进攻中国某地

是山东的网友梁金丽女士介绍我认识小林宽澄。我对小林宽澄说,我想采访保谷政治先生和前田光繁二位老兵。小林宽澄满口答应,他说:“你等着,我马上叫保谷政治来。采访完他以后,再叫前田光繁来。机会难得,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门铃响,90岁的保谷政治先生来了。小林宽澄先生去开门,见面,他就拿出我送的书,对保谷政治介绍,这是位北京作家。这是他写的《我认识的鬼子兵》。忽然,他们二人看着书的封皮大笑起来,他们互相指着对方说:“——他是鬼子。——他也是日本鬼子!”

保谷政治先生动作有些缓慢。他递给我两张名片。其中一张的背面,是他在八路军的经历表。我拿着名片问他:“这张名片,在日本国发送给他人吗?还是单单在中国使用?”

保谷政治说:“在日本国也发送。我是千叶日中友好协会的理事,是船桥市日中友好协会的会长。在友好协会的日本人们都有这张名片。”

我说:“我1984年在日本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1991年去日本国学习。我见过不少日本右翼份子和右翼集团。他们……”

保谷政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会攻击我?”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我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是尽可能地不让日本兵做无谓的牺牲。我在最前线向炮楼里的日本兵宣讲:战争是不正义的。送死,是无意义的。杀人放火,是犯罪。侵华战争终将失败,大家要活着回到祖国、父母、兄弟姐妹身边去。炮楼周围都是八路军,干坏事总要受到惩罚!炮楼里的日本兵不过20个,外面的八路军数都数不清!那么,你们做无谓的勇敢、牺牲,有什么意义吗?”

保谷政治笑着说:“我们的日中友好协会里,有很多当年日本兵的后代……”

我深知,今天的日本,是一个民主社会。日本社会的分水岭,就是1945815日。在这之前,日本是以军国主义思想为主导的社会机制。在这之后,美军占领。美国人把人类社会的先进社会理念,强加给了日本社会。

但是,我是第一次听说,日本反战同盟工作的目的:“是尽可能地减少日本兵作出无谓的牺牲。”我感到,这句话,是中国人、日本人都能接受的意思。

保谷政治自我介绍:

保谷政治:1920年生于日本千叶县1939年加入华北派遣军长田部队,同年8月在山东被俘曾任反战同盟冀鲁豫支部支部长,1946年回国。

  保谷政治说:我们部队和杨勇的军队交锋,这次战斗中我被俘的。梁山战斗非常有名八路军大胜利,对日军来说是一次大失败。日本陆军省遗留的资料中,或者轻描淡写,或者闭口不谈这段历史。

保谷政治说:我们新兵训练时,要拜读日军的战前阵训。这个小册子上面写道,要面对死亡,活着不当俘虏,不忍受屈辱,不投降,直到战死。老兵让我们大声念,不大声,马上挨打。

我问怎么打?保谷政治比划:扇耳光,当胸一拳,和踹屁股。

我问:“你挨过打吗?”

小林宽澄插话,说:“我挨过打,我才体会到,——嗨!我原来是军人啦!”

保谷政治补充说:战前阵训中还规定,如果做了俘虏还活着,就等于是叛国投敌。即使是逃回,也要受到军法审判。

保谷政治说:“日本军队的教育是:中国军队是非常厉害的,中国政府军不给饭吃,饿死算。特别是八路军和新四军是最残酷的,就是:鼻子也去掉,耳朵也去掉,所以你们绝对不要被俘了,发现那些情况的话,就自己自杀吧。”

小林宽澄说:“我就用机枪对着我的脑袋自杀,没有自杀成。我又跳河,又被八路军救了回来。开始,我们的军国主义教育是很深的。”

 保谷政治说:“所以,在1937年卢沟桥事变开始。日本军队全面侵华战争,日军大举进攻,日中两国国民都卷入战争的大河,在这段时间里,中国军民很难抓到日军俘虏。”

 两位日本老人对我说:“我们都在延安学习过,当时,彭德怀到我们的学校来看望我们。他说:19379月,八路军115师在山西省的平型关地区,一举歼灭日军1000多人,没有生俘一名日军。’由此可见,军国主义教育的愚昧程度。

彭德怀司令员还说:

“19383月至4月,在徐州会战中,中国第五战区李宗仁指挥部队,顽强阻击侵华日军,取得‘台儿庄大捷’,但我们也没有找到这次战役俘获日军的记录。

保谷政治对我说:“彭德怀,那么大的官儿,他和他的警卫员和我们一起吃饭。居然和我们一样,盛饭、端碗,蹲在那里吃。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我们这些日本兵的惊讶程度,不能言表。军民一致、官兵一致,这样的军队能没有感召力?我现在都佩服共产党!”

 

我说:“现在?你可不知道,现在的共产党可是变化大了!有腐败!”

小林宽澄和保谷政治都瞪大了眼睛说:“那是国民党!”

 

保谷政治和小林宽澄都说,他们学习过《持久战》。19385月,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对于日本士兵,不是侮辱其自尊心,而是了解和顺导他们这种自尊心,从宽待俘虏的方法,引导他们了解日本统治者之反人民的侵略主义。

小林宽澄屈指数来:“我认识50几位中国共产党的大干部。周恩来、刘伯承、邓小平,彭德怀……。我的入党介绍人是舒同同志。”

保谷政治说:八路军总部以朱德、彭德怀名义正式发布《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司令部命令》,指出,对待日俘须以兄弟待遇之。

  

保谷政治说:

1939年加入华北派遣军长田部队。同年8月在山东被俘。经过教育,我愿意参加八路军。当时,在八路军教导三旅,旅长是杨勇。他让我到第七团,当炮兵教官,军衔上尉。

因为,八路军缴获侵华日军的大炮,都不会用。

战士们在私下里,说:“那个鬼子。”我听了很生气。

杨勇叉腰训话:“同志们!不能叫他鬼子了!他听得懂呀!”

杨勇旅长还给我改了名字,叫水野靖夫。目的是,中国会胜利。我们早晚会回到日本国。

后来杨勇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上将军衔。到1981年,我们还见面的朋友。

1985年在《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了《反战士兵手记》一书。

 

我问保谷政治:改名字有用吗?

保谷政治说:还是有用。我回国后,很长时期,我没有受到日本公安的注意。

我转问小林宽澄:你呢?有麻烦吗?

小林宽澄说:我没有改名字,在反战同盟时,我常常到前线喊话。所以,日本警察知道我,他们对我监视到1980年前后。但是,我的生活没有受到影响。

一,我回去带回去100多万港币。当时,这是一笔巨资。当时,银行让我把每一张港币的号码记下来。回想起来,中国的同志对我很好。

二, 1955年回去不久,我就找到工作。开始,在远洋商船上当翻译。这个工作收入很高。比一般人高一倍,到两倍。因为,没有人会中文。尤其,是日本商船入中国海港,领航慢的问题。我托人,一直找到在延安时期就认识的周恩来总理。马上,解决了。所以,我在日本商船届的影响不同一般。

三, 后来,我们自己成立了翻译公司。这样,情况就更好了。

 

小林宽澄看我照相,就问我:“你的照相机内存,是1G的?还是2G的?”

我吃了一惊:“这位91岁的老头儿还懂这个?”

 

保谷政治补充说:“我被俘后,开始见到的八路军大官,就是时任鲁西军区司令员的杨勇。那年我20岁,杨勇那年28岁。我们在这次战斗中,日本士兵有三人被俘。”

“八路军对我们进行教育的时候给我一个名字:叫水野靖夫”

 

保谷政治说:这是让我感动的地方。杨勇旅长说:抗战终究会胜利,那么,你们会回到日本国去。杨勇将军为他们这些战俘将来回国考虑得竟然如此周到,不过,感动归感动,我还是决定逃跑。

 

在我多次逃跑都被抓回来后,杨勇将军仍然没有责怪我,还亲自给他写了一封信:

你们想回到本国部队去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希望你们再暂且忍耐一下,你们是一定能够回国的。我们丝毫没有难为你们的意思。 

 

保谷政治说:“我无地自容。决定活下去,用自己的生命存在来回报这支人道主义的军队,回报虚怀若谷的杨勇将军。”

 

保谷政治回忆:在和八路军共同的生活中,通过与八路军的密切接触,感到为什么我们日本人,做了这么多坏事,但是八路军不但不杀我们,还对我们这么友好,以德报怨,我们刚开始都感到吃惊,很多人提出疑问,因此就想:我们为之而战的这场战争到底为了什么?由于思想上发生变化,我们逐渐意识到,这场战争是不合理的。

 

抗战进入第二阶段即相持阶段后,随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发展,日俘逐渐增多,特别是1940年百团大战期间,八路军俘获的日军猛增至数百名,给管理和教育工作带来了新的问题。

 

保谷政治回忆:中国八路军,和侵华日军,这是两支根本不同的军队。当时,中国人有大量知识分子到延安去。说明共产党的八路军有巨大的影响力。我在延安,见过骑马的江青。八路军介绍她是什么人,说她也是从大城市上海来延安参加共产党八路军的。

小林宽澄说:“当时,在延安,最大的感召力,就是八路军廉洁。当时,彭德怀每月的5元工资。我们的工资是3元。八路军战士,是1元。我们在日本国常常看日本的各种报道,说:中国腐败很猖獗?最近,死刑重庆的一个警察局长?刚才,你也说中国腐败横行?”

我说:“是。中国的腐败分成三个阶段,初级阶段、中级阶段;腐败分子、腐败行为、腐败集团都是受到保护的。比方,重庆的文强警察局局长被死刑,很可怜。他初期的腐败,就没有人敢管。如果在日本国,他死不了了。他初期腐败,就会受到有效的监督。”

我说:“我亲眼看见干部在办公室赌博,就用我方军的桌子。他们还吃空饷、弄虚作假,私分捐款,把日本方面赠送的汽车便宜地买给自己……。今天,中国的贪官污吏遇见了好时光。毛泽东时代,这些贪官污吏试一试?所以,中国有很多人怀念毛泽东时代。”

我说:“唐山大地震前一天,日本国逮捕田中角荣前首相,是一家小杂志揭发、刊登的。小泉纯一郎前首相回家用私人汽车;现在日本首相菅直人自己租住房子。这在今天的中国,是不可想象的。”

小林宽澄老人笑着说:“我们日本人中,也有很多人怀念田中角荣。因为,他担当日本国首相的时候,日本国的经济飞速发展。”

  小林宽澄和保谷政治两位老人都笑着说:“哈哈,我们采访你,我们也高兴。因为,八路军影响我们一生。所以,日本报纸报道中国,我们将信将疑。我们也亲自问问中国人。”

 

保谷政治回忆:19445月,几架美国军用飞机降落在刚刚修好的跑道上。他们是美军观察组的成员。他们此行目的之一,是到延安考察中共怎样改造日本战俘。美国军人和我们谈话,感到非常吃惊。美国军人问我们:印象里,日本军队是最野蛮的军队。为什么你们的住房区没有荷枪实弹的中国军人看守?

  美国军人问我们:“你们将来,打算准备怎么办?”

保谷政治回忆:“我们回答:我们要到前线去。我们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成员,始终‘以拯救日本士兵的灵魂和生命为最迫切的任务’。这不但符合日本人的利益,也符合中国人的根本利益。面对战火,我们义无返顾,将生死置之度外。”

保谷政治回忆:“我们到前线去宣传,对侵华日军产生广泛和深远影响。喊话很危险。所以就先在碉堡附近贴传单。我们反战同盟还切断电话线,接上我们自己的电话,把八路军的反战宣传传达过去。日军很害怕,背地里传八路军有个水野的部队。其实就是我的另外名字:水野靖夫。我的反战盟员小组,也就五个人。

我问:“天天去某个侵华日军炮楼喊话?”

保谷政治笑了,他说:“反战同盟冀鲁豫支部支部长,所以,冀鲁豫地区的炮楼都去。”

保谷政治回忆:据反战同盟华北联合会统计,八路军每年俘虏的日军中自动投降和投诚的,1940年仅占7%1942年增至18%1943年则达到48%

据日本防卫厅统计,仅1943年,从年初到11月底,就发生日军投诚事件18起。

据八路军作战参谋部公布,19379月至194510月,8年间共俘虏日军6213名,日军投诚数为746名,其中后3年相应的这两组数字分别为4500名和500名。

  

   保谷政治先生,和小林宽澄先生回忆:1945年日本投降后,反战同盟成员开始陆续回国。离别延安时,他们留下了这张合影和一封写给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告别信。这封信发表在194592日的《解放日报》上。

信中写道:我们谨向中国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致深厚的谢意……。我们报答你们好意的方法,惟一的便是记取你们的教诲,加紧锻炼,力求进步。在前线则教育新来的日本兄弟,回日本后,则克服一切困难,为建设民主的日本而努力奋斗。这是当我们离别延安时,对你们的立誓。

保谷政治和小林宽澄二位老人回忆:绝大多数的反战同盟成员始终牢记这一誓言,终生致力于中日友好,反对战争,维护和平。

 保谷政治也在回忆录中说, 我对自己在青春时期度过的反战历史的一页,至今并不感到有丝毫的悔恨。”“由衷地希望今天的年轻人,能够从我们这些人当年所经历过的烦恼和苦难中汲取经验教训,来正视现实。

小林宽澄回忆:“战争结束后,反战同盟组织随之解散,成员大多数回到了日本,有一部分人,征得其同意,暂时留了下来。据史料记载,当时延安日本工农学校200多名学员中,有100多人到了东北,帮助遣返80万日本侨民。我当时,就到东北工作过。后来,组织上把我调到山东济南外办工作。后来,又把我调到内蒙古的一家医院当副院长。这是,假医生。目的,是准备让我回国。”

 

  90岁的保谷政治,和91岁的小林宽澄,都是“从侵华日军到八路军的老兵,”他们回忆:从19377月至19458月,八路军、新四军共俘虏日军6213名,其中有1200多人参加了反战同盟。相对一百万上下侵华日军所占比例,是很小的。

  我对二位日本老人说:

抗日战争期间,中国有四大伪政权。他们是东北的溥仪的满洲国,内蒙的德王。华北的殷汝耕,和南京的汪精卫。中国的伪军,侵华日军管他们叫:皇协军。他们的人数接近300万人。

其中,在中国东北,皇协军有100多万。在1944年到1945年期间,100多万皇协军协助70万老弱病残的日本关东军欺压三千万中国东北人民。

在华北、华中、华南,有100多万皇协军,他们配合在华北、华中、华南的侵华日军压迫那里的中国人。

当时,侵华日军占领地区,共有一亿中国人受到侵华日军和皇协军的压迫。

 

保谷政治老人和小林宽澄老人笑着对我说:“从两点,聊到四点。我们要去参加,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部邀请的建军节的相关活动了。明天,请你来采访94岁的前田光繁先生吧?他1937年,参加八路军。是反战同盟中资格最老的八路军了。”

 

2010-8-9

 

重读《八路军扬勇部炮兵教官保谷政治》文有感

 

老师:您好!

文中涉及我八路军其军政内容为不可多得的弥足之珍贵。

 一、军民一致,军政一致,官兵一致(无论军衔高低,个头大小一律上衣二尺半。仅凭此点,无论什么样的军队,战场上将与士定会用命同敌拼争的)

 二、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军委会授与我军将士的国民革命军陆军军衔问题,在文中得到确凿的印证。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党我军的在表述八路军、新四军的军政实体史实内容方面很不完善。是否有意回避、区分国民政府属下的国民革命军的其他路军、军团、集团军,不得而知!

作为应正确反映我军军史史实的责任与义务的国家一级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未能如实地反映抗战我军作战、军政具体内容及情况。这么多年来,反映八路军抗战实物、复制展品的充实、更新无人问津!

军博我去的最多,遗憾也最大!(以前曾涉及此话题,不在累赘)其实,我就是强调一点:您军博大门外冠冕堂皇地挂着“青少年爱国主义基地”的牌子,您什么时间抽空将“北伐军”、“八路、新四军”蜡像军帽上添上一颗青天白日帽徽!您是国家级博物馆,千万别再误人子弟了!(多少年前,针对这些严重不符合史实展品的硬伤,多次在留言薄留言且面陈:请尊重历史,正确反映史实!无果。有时,我指着我们的八路军战士的服装对我儿子讲当时的穿戴徽章标志时,旁边的服务员小姑娘也凑过来听,从她们的认真和茫然的表情上,看得出,别看她们天天和这些展品打照面,历史的细节还真不知道。由此,我的担忧是:那些来自祖国各地的青少年们、国际友人们,他(她)们可能是在展览前匆匆而过……而留给人们的永久的记忆可能就是:八路军、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不戴帽徽的抗日游击队的形象了! ……   问题简单,效果恶劣!不能不让人忧虑吧?!)

三、战争的本质揭示了经历战火洗礼的战友情是跨越国籍、信仰、种族与时空的!日本老八路小林老人,晚年仍清晰记得当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组织,成为一名共产主义先锋战士时刻的入党介绍人:舒同同志;小林同志在2010年的时刻对他为之奋斗事业的中共党的印象仍是1955年回国前良好景象:(腐败)是国民党!!!

 在这位日本老八路、原老中共党员、老前辈面前,我们有不小一批(败类且不提了)土生土长的所谓的中共党员(有些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难道不胆战心惊、汗颜不已吗?!!!

 四、建国后及50年代,我们党对朝、日籍等各国在我军各部服役的现役军人及工作人员的“来去自由,劝其归国、款待欢送”的政策是何等的伟大而英明的!这是我党宝贵经验与财富。

五、战争可以赢得和平,而幻想的和平落到头上必是残酷的战争!

战争过去了,但给人们留下了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与思考,这里有几组数据可说明一些问题:

(一)历史改写着博物馆的数据

1.军博今年也做了一件实事:增补更新抗美援朝战争史实

抗美援朝结束四十多年后,90年代丹东建立抗美援朝战争纪念馆时,要求在纪念墙上把所有牺牲者的数字标明。为此,纪念馆汇集全国各省市民政部门的牺牲人员统计,因有抚恤金发放名册而精确到每个人。纪念馆将各省的数字相加后,得出的烈士总数为:171669人。纪念馆建立十几年来,各地民政部门又陆续增报了一些抗美援朝烈士,至今纪念馆的统计已增长至183108人。(此数据为军博采用布展)

2. 抗美援朝战争我志愿军参战人员数量为:297

3. 抗美援朝战争中,南朝鲜军队战场失踪计9.5,除被遣返战俘7000人外,实际上是大部已编入朝鲜人民军部队。

(二)历史改写着统计学的数据

1.抗日战争期间,国民政府共动员壮丁1400人,实际补入部队仅590人。据国民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所著《八年抗战之经过》一书载:抗战八年,仅四川就提供3000000兵源充实到前线部队。出川将士阵亡364000人,负伤356000人,失踪26000人,伤亡人数约为全国抗日军队的20%

 2 据不完全统计,抗战中,东北抗联牺牲的军长级以上官员达177位,其中包括杨靖宇、赵尚志、陈荣久、陈汉章、王亚臣等抗日名将;牺牲的师级以上将军达101位,剩下的当中有40多位失踪或叛变。
     3.
另据日本陆军省公布的数字统计,仅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7年的6年间,日本关东军累计死伤178200人,相当于近8个日军甲种师团的总兵力。从1932年到1940年,东北抗日武装共出击154761次,平均每天袭击日军52次。

 

  (此文为读者来信。作者谁?一时忘记,大逆不道,在此:鞠躬致歉!方军)

 2016-5-16改写

 


 

我的恋人叫边見须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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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关于日本国的恋人

 


周福康老人是捡破烂的,在他家照相找不到干净地方。

 

周福康,92岁。19459月,作为中国国军70军的中尉军官随部队赴台湾受降日军。19466月,内战爆发,国军70军调回内地与共军作战。周福康中尉随军返回大陆。

70军在台湾新竹驻扎期间,中尉军官周福康认识了20岁的日本姑娘边见须惠子,并且,相恋。周福康老人告诉我,边见须惠子漂亮、是小学教师、弹得一手好钢琴。那时,日本刚刚投降,日本姑娘的择偶观发生天反覆地的变化。他们相爱的开始,边见须惠子心里没有底气,还一再腼腆地试探:“你是中国国军将校,能看上我吗?”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我观察到了。日本姑娘边见须惠子所说的“将校”一词,是日本语的中国话的发音。日本语“将校”的意思是“少尉以上的军官。”而中国话“将校”一词所说的意思是:“将官、校官”的意思。在古汉语中,中国一方也是对军官的统称。

70军中尉军官周福康69年来,牢牢记着日本恋人的话,足以见得其感情之深。

日本语中,管少尉以上的军官叫‘将校’。见日本《广辞苑》1090页。词条:将校。

 

我问周福康老人,你们感情好吗?周福康回答:“如果没有战争,我们会走到一起。我们之间相爱,相敬,相互倾心。那时,我身穿一身新的国军军官军装,才23岁,风流倜傥。”

我在他家的垃圾堆里捡了一张有巴掌大的美女演员照片,问:“她比她漂亮?”

周福康非常轻蔑地随手将美女的照片丢弃,他肯定地说:“边见须惠子漂亮!”

 

1989年在日本国驻在中国北京大使馆的援护处工作。那里专门办理日本遗孤的返回日本国的工作。在那里工作时,我才深深了解到刚刚战败的日本国的女人们。那时,她们食不果腹、没有任何尊严。在中国东北的开拓团的女性们面临苏联军队的骚扰、中国东北农民们的愤怒……。——她们,是战争的牺牲品。那时,在日本国内的日本女性甚至被组织起来,到占领军(美军)的军营去慰安。那时,美军士兵可以用一块巧克力、一盒香烟、一块香皂而轻易达到目的。

 

但是,我相信我们周福康中尉军官的恋人边见须惠子一定是能吃饱穿暖,保持战败国国民尊严的的一位小学教师的。周福康去听过边见须惠子给孩子们上音乐课,让周福康倾倒的不是20岁小学教师边见须惠子的歌声和充满教室优雅的钢琴声,也不是刚刚换牙中国孩子们摇头晃脑放声歌唱的童贞,而是边见须惠子希望委身于周福康中尉,希望与其一生相守的美好憧憬。

 


日本刚刚投降时经济萧条,日本政府组织日本女性去美国军营搞慰安活动。

 


那时的美国大兵用一块巧克力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日本刚刚战败之时,国内粮食实行配给制。日本国民在艰难度日。

 

可是,战争!战争使得无数恋人、无数家庭在瞬间破灭!

我的朋友樊建川先生就解释过“什么叫战争”。他说:“把一个美丽的花瓶摔在地上的一瞬间,‘啪——!’无数碎片的飞舞。那,就是战争!”——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侵华战争就是充斥恶贯满盈战争的故事。无数中国家庭、无数亲情、无数亲人、无数母亲、无数村庄、无数孩子、无数老人、无数中国人民在瞬间,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无数中国人在一瞬间离开田园般幽静、美丽的温馨家园,瞬间走向苦难!死亡!伤残!妻离子散!战火纷飞!

70军中尉周福康和恋人日本姑娘边见须惠子的分别也是一样残酷。

 

抗日战争以后,中国的内战开始了。驻守台湾新竹的国军70军突然接到命令:

“开赴内地,和共军作战!”——就这样,周福康和边见须惠子在一个早晨就分别了。

 

69年了,周福康的心里始终装着边见须惠子。我问周福康老人:“这么多年,您没有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生活过?”

周福康说:“我1980年才出狱。一直以捡破烂为生。期间,有一流浪女带一小女孩。我看她们举步维艰、生存困难,就收留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十几年,小女孩后来长成大姑娘。我教她们母女捡破烂,还给她们买了一辆三轮车。后来,生活好了,她们母女带着我给的8000人民币回到苏北山区,建房子、安家。以后,她们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也没有信。80年代初期有‘万元户’的说法,那时,一块砖,4分钱……。”

我采访周福康,日本记者在一旁问吴缘:“什么叫流浪女?是流浪猫的流浪?”

 

我再问周福康心中的边见须惠子。周福康回答:“我回到内地后,听说日本人都被逐步遣返回国了。由于还有战争,所以,听说,边见须惠子所乘坐的商船遇到了水雷……。不过,我不相信,我始终觉得边见须惠子应该还活着。我今年92岁,她今年应该90岁。……她还是那样漂亮,还在小学校里弹钢琴,教音乐。”

我对周福康说:“您能否高声喊一声:边见须惠子,你在哪里?她能听见呢。”

92岁的周福康没有犹豫,他高声大喊:“——边见须惠子,你在哪里?”

由于太认真、投入,他的声音有些变声、沙哑。我一下很是感动,想哭。

 

这一嗓子(呐喊),冲破战火、冲破种族、冲破积怨、冲破国界、冲破仇恨、冲破时代、冲破恩恩怨怨、冲破贫富的轻蔑和自卑、冲破70年来的不幸、冲破人生的无数坎坎坷坷,回到人类社会返璞归真的荒蛮时代;

那个时代、青山绿水、蓑衣、兽皮、长矛和跳动的火光;那个时代的爱情:没有功利,没有利益、没有战争、没有掠夺、没有生死离别、没有关于战祸的记忆……。只有……,只有过去70年了,还保留着对恋人音容笑貌的美好记忆和倒背如流的名字:

“我的恋人叫边见须惠子!——你在哪里?”

我很想问我们抗战国军老中尉周福康:“那时……,你们有没有悄悄地……?”

可是,周围人太多,这个问题没有溜出我的唇齿之间。唉……

 


二战中的日本国,别说因为侵略给他国造成的无尽伤害,就是给本国人民也造成悲伤。

 

30年前作为外交部的助理翻译就和日本人一起工作。后来,又到日本国生活、学习。我感觉,与许多中国同胞相比,我比较了解日本国和日本人。

日本《北海道新闻社》曾经出版一本书,叫《战祸的记忆》。讲的是对数百名亲历战争的日本老年国民的采访。我希望这本书在中国被翻译、出版、发行。亲历过二次世界大战的日本国民实际上是极为厌恶战争的,她们在回忆录中一笔一划地刻下对于战火纷飞、恐惧、死亡、伤残,和母亲们流出无尽眼泪的故事。

而战后出生的政治家倒是磨刀霍霍、无事生非。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是战后出生的,他和我同岁。我看安倍晋三是“不把日本国带向战争、重回战争的老路”是不甘心的。

 

二,作战经历

 



为了能在日本国也报道“中国国军中尉周福康和日本恋人边见须惠子”的故事,我叫上了日本读卖新闻的记者牧野田先生。(照片右一)。牧野田是年轻人,1984年,我作为外交部外交人员服务局的助理翻译被派到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的时候,他还是学生。

30岁在日本读卖新闻工作时遇见过的日本记者有:丸山胜、松永成太郎、丹藤佳纪、山田道明、草间俊介。如今,我都60岁了,丸山胜先生应该80多了吧?

 

我问周福康:“日本读卖新闻发行1100万份。万一,边见须惠子看见了,来找你,你怎么办?”92岁的周福康有些惊慌失措:“……那是,两国的事情。当然,我希望见她!”

——周福康幸福地笑了,满脸洋溢出幸福的样子;好像回到他23岁时的腼腆。

我出主意:万一联系上,您应该到日本国去。您耳不聋眼不花,行走自如,思维清澈、记忆过人,您应该坐中国民航到日本国去看看曾经的恋人边见须惠子。起码,坐在一起,喝一杯咖啡吧?

……您没有坐过飞机吧?别看您打过仗、流过血,飞机那玩意,贪官污吏坐头等舱都坐腻了;可是,您还没有坐过。有“我们爱老兵”的组织会资助您一切的费用。“我们爱老兵”组织,那个叫裘黎阳的理事长我认识,我说服他出您“会女朋友”飞到日本国的费用。

您的衬衣、裤子、手表、鞋,都是捡来的,就穿这个去!您也不是高官、也没有携款外逃,让您装个省长的模样您也装不像!还不如“质本洁来还洁去”;保持原汁原味。您虽然是个捡破烂的,但是,眉宇之间能透出您70年前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周福康仰脸大笑。我看见他的嘴里竟然没有一颗牙齿。

——他吃饭怎么办?咀嚼和消化?我开始担心。

 



日本读卖新闻记者牧野田、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方军采访抗战老兵周福康。

 

在周福康家里是不能采访的,全是垃圾,举步维艰;呼吸困难、坐立艰难。无奈,有外国朋友在,担心“友邦惊诧”,只好借街坊的门口采访。街坊家门口有一幅对联,我不关心对联内容,只关心对联鲜红的颜色;——衬托喜兴。

 

周福康,19239月生人。上过中学。周福康家境殷实,而且,家族极为重视教育。

周福康说:自明清时代以来,江浙一带的兴旺家族就兴建祠堂办学。上下三代、左右五族,只要是家族之人,无论贫富,上学的事情都由家族的祠堂来资助。看来,江浙一带出了文学巨匠鲁迅,不是偶然的。周福康上学不成问题,只是刚刚上中学,就听到、见到“卢沟桥一声炮响”带来老师们的义愤填膺。紧跟着,是淞沪抗战爆发,鬼哭狼嚎的日本飞机天天光顾杭州的上空盘旋。

那时,诺大的中国已经摆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怎么办?学校也要转移!周福康的中学转到了山里的孔庙中办学。可是,隆隆的炮声和日本飞机的俯冲轰炸声还是贴着地面在中国的大地上不断播撒野蛮和仇恨的种子、使之延绵和颤抖。

1940年,17岁的周福康报名参军,到了浙江江山22补充兵训练团接受新兵训练。随后,他被分配到国军70军参加抗日战争。

日本记者牧野田此时提问:“你为什么要参军?”

这次,轮到周福康差异了,他回答:“我是中国人啊!”

 

周福康参军期间用过中正式步枪、马克沁重机枪。在7080师,多次和侵华日军作战。在福建的福州、浙江的洞头一带和侵华日军作战时,很多战友都牺牲了。周福康所在的营,一次战斗就牺牲200多人……。那一次,有个和他关系很好的二等兵不幸中弹牺牲了。

周福康说的浙江话,我一时不懂,只是记住“二等兵”。叫什么……?

周福康说,在枪林弹雨中,要“狡如狸、动如风”。否则,就是中弹死亡。

周福康曾经是中学生,有文化,后来,根据需要,他被提拔为少尉军官,转到107师的政治部当宣传干事。那时,少尉军官每月有30法币,不是“现大洋”,但还是不错。

70军到日本受降日军时,周福康是中尉军官啦。周福康回忆:是坐美国军舰去的。

 


1945年台湾光复,70军开赴台湾,受降日军。

 

在台湾参加受降日军仪式之后,是70军在台湾新竹的驻扎。那时,风流倜傥的中尉军官周福康在国民小学认识了一见相互倾心的边见须惠子。

我问周福康:“军官如云、青春似海;众多精英,(边见须惠子)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周福康笑得合不拢嘴:“那谁知道呢?爱情就是比DNA的遗传学还要复杂。”

 

顺便说一句,很多中国人不明“受降日军”一辞的意思。甚至,连出版社的青年编辑、报社的年轻记者也不甚其意。“受降日军”是69年前中国社会的流行语,有古汉语的味道。是:“接受、参加、侵华日军向中国军队投降的仪式;同时,在日军向中国军队投降的仪式上,监督、收缴侵华日军上交武器行为。”“受降日军”一辞,应该是被缩编的词汇。是“专用词汇”。

汉语词典中:受:

1. 接纳别人给的东西:接~。感~。~精。~权。~托。~降。~益。~业(a.跟随老师学习;b.学生对老师自称)。~教。~领。~聘。~理。

2. 忍耐某种遭遇:忍~。~苦。~制。~窘。~累(受到劳累)。

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时候,我感觉,中国人应该重温“受降日军”的自豪感。

 

1940年参加国军和侵华日军作战的周福康,一说起“日本投降”,就洋溢出“无限幸福”在脸上。那个笑,是发自内心的;是参加、经历过的人才有的幸福感。

我问周福康:“——那时。高兴吗?军队和地方老百姓都游行?”

周福康高兴地说:“那还用说?打了那么多年,死了那么多人,终于,胜利了。”

 

70军开回内地,就是参加内战。周福康回忆:1948年,我们70军一部,在江苏被共军包围。我们被派去解围、支援;可我们又被反包围。我们旅长感到:“反正,打了败仗,回去也要被枪决。此时,不如投降共军,还能保一条生路。”他就下令投降了。

“当时,共军在阵地间喊话:‘我们都是中国人!放下武器都是朋友’——其实不然。我们把武器交了以后,让我们军官在济南(音)军区教导团学习,改造思想。这支部队,属于刘伯承、邓小平的部队。”

周福康回忆,解放军宣传:“参加解放军欢迎,回家的发路费。”我选择了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又被国军收容。在徐州军官团整训后,被派往老部队。

此时,我们的老部队已经改编为新五军。属于邱清泉指挥。我们部队又被调往无锡。说到:“打内战”。其实,我们上上下下都没有兴趣。

“中国人为什么要打中国人?争权夺利?回到皇权时代?蒋介石还要坚持独裁统治?国民党还要腐败横行?大小贪官污吏还要为非作歹?还要携款外逃?……”

——我就悄悄脱下军装,回家了。

 

三,死不认罪

 


吴缘、阿毛领我们去采访周福康。他一年前,改用“电驴子”捡破烂了。

 

我对周福康说:“听说,你至今都没有认罪?”

周福康老人大惊失色:“你去公安局看我的档案了?知道我死不认罪的历史啦?”

 

一解放,就是镇反运动。顾名思义:“镇压反革命远动。”周福康想跑都跑不了,因为,当年他回村时穿的是在台湾时发的美式军装啊。——乡亲们都看见了。

共军的管教干部在审问周福康的时候,这个国民党反动派、国民党反动军官、国民党残渣余孽始终坚持说:“我1940年就去国军了。是我自己愿意去的,我参加抗战无罪!”

管教一看,原来是个“毛屎坑的臭石头,又臭又硬(的家伙)。”

怀着对蒋匪帮的仇恨,管教几个大耳刮子就扇过去“啪——、啪——、啪——”

被打倒在地的周福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擦干嘴角里流出的鲜血说:“我无罪!”

管教说:“你还敢说人民公敌蒋介石领导了抗战,蒋介石分明是下山摘桃呀!”

一顿暴打。周福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立正站好,揩干脸上的血迹,说:“——我无罪!”

 

管教说:“你T妈的打内战也无罪?你这个死不改悔的反革命?”

周福康争辩:“我们国军当时对共产党充满了好感。共产党不像蒋介石搞独裁、不口是心非、不腐败、不纳妾、不携款外逃、不保护腐败、主张言论自由……,还把土地分给农民!而且,八年抗战,我们早已经身心疲惫,我们需要修生养息……。如果我们国军将士像仇恨日本人一样仇恨共军的话……,共军是不是我们国军的对手还很难说。”

这次,周福康没有挨揍。因为,他口口声声说共产党的好处。

——由于死不悔改,他开始就被判处十五年徒刑。

 

我在浙江采访起码200位亲历抗日战争的国军将士。有很多国军少校军官都没有判处有罪;在大枪黑洞洞枪口的指引下,戴上手铐,押进县大狱的黑色大门。

我采访周福康的前一位,是重机枪连的蔡凌云少校,他由于“知趣”、表现好,大骂人民公敌蒋介石腐败、独裁、携款外逃、管制新闻、不许言论自由;所以,只是被判处徒刑一年就出狱了。

镇压反革命远动时有规定:“国军少校以上军衔的,是‘历史反革命’。而少校以下的是‘现行反革命’。其意是:从历史上,就反对革命了……”

对“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只要是敢于顽抗都是可以直接拉到田间地头、就地正法的。用老百姓的话说:“一枪给嘣了!”——周福康能活到今天,他还是幸运的。

像周福康这个中尉军官,一开始就被判处十五年徒刑,被关押到1980年才走出监狱大门的人,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死不认罪”。

 

这样的例子很多,我在林华强先生的帮助下,采访《浙江天台最后的抗战老兵》时,住在天台的庙里,每日和和尚一起,省去食宿费用。那时,天台有60几名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兵。像中尉判处15年徒刑的还没有。这本书,由《山东画报社》出版、新华书店发行。

我在楼潘荣先生的帮助下,采访《浙江永康最后的抗战老兵》时,那里还有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兵30人左右,他们一半上过黄埔军校。一半进过监狱。像周福康这样军衔的,判处15年的也没有。该书,由《山东画报社》出版,新华书店发行。

我在王俊先生的帮助下,在戴笠的家乡浙江江山采访《最后的军统老兵》时,江山还有十几位军统老兵。判处他们徒刑时间一般都在十几年以上。该书,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全国新华书店发行。

我在裘黎阳先生的帮助下,在浙江嵊州采访50几位亲历抗日战争的国军抗战将士,最年长者年过百岁,最年轻者也年逾九旬。他们之间,是中尉军衔的判处15年以上徒刑的事例也是鲜为人知。该书《亲历九一八》已经由《九州出版社》出版,全国新华书店发行。

我在陈刚先生的帮助下,在浙江余姚地区采访。大约仅存40几位亲历抗战的国军抗战将士。像周福康一样倒霉的也不多,少将以上军衔的,应该判处20载……。《最后的尊严》该书由《九州出版社》出版,全国新华书店发行。

……,……。

我为什么用“死不认罪”为题呢?我估计,周福康是至死也不会承认犯罪的。

 

周福康说邓小平好!“1980年,我走出监狱的大门,我再也不是被专政的对象了,冲锋枪、手铐子、县大狱的黑色大门再也不对我轻蔑、嘲弄的微笑了。——我自由了。”

周福康92岁了,我用标题“死不认罪”形容他,对他是恰到好处的。这个老家伙致死也不会认罪。

 

同去采访的日本读卖新闻记者牧野田问他:“你感到光荣吗?那么,国家为什么不发给你抗战胜利纪念章呢?国家承认你在抗日战争中为国家作战的功绩吗?”

死不改悔的国军抗战将士周福康中尉穿着捡来的衣服(裤子瘦,文明扣系不上),挺直他当过中尉军官的身子板,坚持说:“抗战,我感到光荣!——我无罪。”

 

四,他吃什么

 


周福康吃的所以东西都是捡来的

 

周福康吃的东西都是捡来的,他从来不专门去商店买食物。用吴缘先生的话:“周福康吃的东西‘猪狗不如’。”我在他食物的盆子里乘出一勺子食物,专门照了一张照片。

周福康的破烂堆里还有成箱的牛奶,过期了。可他认为很好,可以喝。

我分析,人类的食物的主要结构是:碳水化合物、脂肪、维生素和植物纤维。

——抗战中尉周福康的食物结构在分子式上和贪官污吏的别无二致。不存在贵贱之分。

人类食物的背后的精神依托是:非磋来之食,非贪官污吏剥削人民血汗的民脂民膏,非偷非抢的食物;这些都是可以在精神上放心、安心的食物。

——抗战中尉周福康的食物来源无受任何精神污染,属于放心食品。无贵贱之分。

 

 

抗战馆院子里曾经停放日本方面赠送、被李宗远合理买卖的汽车。

 

与抗战老兵周福康捡破烂为生相比较,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副馆长李宗远幸福的生活。上面的照片,是日本方面赠送抗战馆的小车,它被抗战馆副馆长李宗远合理合法地买卖归为己有了。我亲眼所见李宗远还在办公室内聚众赌博,用的是我的桌子。他在北京日报上弄虚作假,说他出版6本专著。任何人都能上网查到这篇北京日报。

李宗远前妻还吃空饷。如今,李宗远前妻已经放弃抗战馆工作,在日本国长期居住了。

李宗远和日本友人一起热情合作过,这给“花冈事件”在日本国诉讼的耿谆以假象,使之委托其人全权代表,在日本法庭上坚持:

“花冈事件死难的数百中国劳工,让被诉讼一方的日本商社必须谢罪!”

中国劳工在日本诉讼结案,日本方面没有谢罪,只给了几个钱,就“和解”了!!!

 

我曾经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研究部工作,我一直主张:“抗战捐款和希望小学、地震捐款、红十字会捐款一样,应该向中国人民给个详细的财会手续交代!”可是,没有!

 

我方军为什么主张带日本记者一起采访?

其一,是把中国社会关于抗日战争民众的看法、生存状态告诉日本国民。

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儿,尚且如此。妄图通过侵略战争占领诺大的中国,谈何容易?

 

其二,希望通过日本读卖新闻的报道,找到周福康的初恋情人边见须惠子。

 

其三,是希望日本读卖新闻报道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副馆长的言行。

李宗远左手,买卖日本人赠送的汽车。李宗远右手,作为新闻发言人批判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不当言论。——偌大的中国使用这样的干部,合适不合适?

李宗远确实是中国共产党的好党员,中国的好干部。要不,党也不会让他当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的副馆长。他就是中国社会的缩影,是中国人民所鄙视、所唾弃的缩写。

 

我十年的规划,是:下一位,请《日本北海道新闻》的记者参与对中国社会、中国老百姓极为厌恶的腐败现状的报道。再下一位,是请《日本产经新闻》的记者参与“左手购买日本方面赠送汽车,右手批判安倍晋三”的报道。

 

1979年从军队退出现役后,就在外交部系统工作。我当然熟知外事纪律。

但是,与今天贪官污吏携款外逃、口是心非相比较;与李宗远在办公室聚众赌博、买卖日本方面赠送的汽车、吃空饷、在北京日报上弄虚作假铁的事实、钢的证据,相比较。我的所作所为应该属于“正能量”。

抗战馆有党的组织,有行政组织,他们对我一个人拉开的反腐大旗始终保持缄默。

——你们在铁的事实面前作何解释?你们说一个字,我马上就告诉历史,告诉人民!

 

是“腐败势力强大?”还是“反腐败势力强大?”我这个1970年参加工作,1976年在中国军队入党的人坚决相信,以习近平所领导的党中央一定会带领中国人民走向胜利的彼岸。

 

五,他是歌唱家

 


92岁的国军抗战中尉周福康引吭高歌抗战歌曲

 

日本读卖新闻记者问周福康:“整天捡破烂,感觉生活的怎么样?”

周福康回答:“我不偷不抢,捡破烂也不低人一等,我感觉很好!”

日本读卖新闻记者问周福康:“在中国国军参加过抗战,是否光荣?”

国军抗战中尉周福康一口咬定:“我很光荣。我的光荣只要国家承认,不要党派承认。”

日本记者:“你一个孤寡老人,生病怎么办?”

周福康挺直腰板:“我是国军中尉,我活一天,就高兴一天。倒下了,死了拉倒。”

 

92岁的抗战老兵周福康是个歌唱家,这一点,我事先没有想到。没有人请他,他自己唱了三、四个抗战歌曲。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唱的是那么好!抑扬顿挫、声音洪亮、发音准确、底气十足、表达感人、歌声煽动。

他高声唱到:

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看哪!千山万壑铜壁铁强,抗日地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它在那里灭亡,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它在那里灭亡!

我不知道这首歌曲的名字,只是飞速记录下歌词。

——我使劲咧着嘴,这样,能抑制住我会哭起来的自然状态。几乎无人知晓我方军的这一采访习惯;和面部表情。

 

周福康是反革命,反革命当然就不是好东西。——找麻烦,就是反革命的习惯。

国家每月给周福康615元,是“低保”。这体现了杭州地方政府对失去劳动能力老年人的关心和爱护。可是,周福康还是天天去捡破烂。

周福康如数家珍般地告诉我:“先统统捡回来,堆在院子里。再按照纸张、塑料、金属、玻璃、电器等分类。废品收购的价格不同……。方圆30公里的大学、商场、住宅的保安们都认识我。他们一摆手,我的电驴子就像首长车一样(从大门)驶进去。”

 


国军抗战老兵周福康家的门牌号是“司马第13-4”号

 

孤寡老人周福康毕竟岁数大了,行动不便。天下好汉们,天下的穷哥们儿们,天下的姐姐妹妹们谁有十元、八元富裕的钱,不妨邮寄给92岁的周福康老人。他家的地址、邮编:

浙江、萧山、坎山镇、塘河村、司马第13-4号。邮政编码:311243

我还希望:看过此文的大、中、小学生们,谁能画一枚“抗战胜利纪念章”给周福康寄去?邮票1元二角。地址同上。92岁的孤寡老人、国军抗战中尉周福康看见这样的纪念章该有多么高兴呀!他无儿无女、无孙无序呀。

 

2014-9-7


 

侵华日军长谷川敏中尉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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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国家有高层交流 百姓有朴实心愿

 


照片说明:92岁的抗战老兵希望胡主席访日时带去心愿

 

照片说明:此文写于2008年,胡锦涛主席访日前夕。照片中的一家人是照片左二王建华先生及其子女。这字,是原国民党抗战部队陈诚将军的警卫员,92岁的原国军上尉军官王建华老头儿自己写的:“中日友好,中日不再战。”

 


这个碑的背面什么样子?请看,这是王建华的儿子王智仁和抗战馆文保部的部长要秋霞、陈亮研究员和任京培研究员。碑文是: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1945)九月十八日,蔚如奉命接受日本第六方面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大将率属二十一万签降于此--第六战区司令官孙蔚如题。

武汉受降纪念碑,高1.30米、宽0.345-0.395米,汉白玉石材,上面刻有国民政府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孙蔚如题写的碑文:中华民国三十四年(1945)九月十八日,蔚如奉命接受日本第六方面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大将率属二十一万签降于此--第六战区司令官孙蔚如题。字迹清晰流畅,刚劲有力。这块珍贵的石碑勾起我们对往事的回顾,它真实地记载了当年武汉人民接受侵华日军投降那段难忘的历史。

 

在十一届全国人大会议期间,我去武汉采访了抗战老兵、92岁的王建华先生。

是抗日战争纪念馆馆长沈强批准我,代表抗战馆去采访这位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兵的。

淞沪抗战纪念馆的沈建中馆长和上海电视台刚刚采访完参加过淞沪抗战的王建华老人。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1937年,一等兵王建华自愿报名开赴凇沪战场担当第三战区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陈诚的卫士。王建华先生是在1936年参加中国军队的。那时,作为孤儿的他是为生活所迫,顶替一个叫“王开”的逃兵入伍的。王建华是他在从武汉开赴淞沪前线的船上为自己取的名字。在淞沪抗战失利、溃败的情况下,他们一天途经江苏(宜兴)、浙江(长兴)、安徽(广德)三省。

1938年,正是“全民抗战”进入第二个年头。他在武汉卫戌总司令部特务营给军委政治部担任警卫 。当时周恩来是军委政治部副主任。所以,他可以天天看见周恩来。在中共重庆办事处,他还可以天天见到董必武。

1939年,冼星海同志天天教王建华所在陈诚警卫连歌曲,时至今日,记忆过人的王建华还可以清楚地唱出当年冼星海教的15首抗战歌曲!这些歌曲,鲜为人知!这些歌曲,对抗战历史的研究,对中国音乐历史的研究,对于国共合作蜜月时期的研究都是极为珍贵的。

以后,王建华又转战湖南、江西、鄂西、重庆 ,亲历了八年抗战的全过程,他同时期的战友几乎全部阵亡。可谓历尽艰险、艰苦卓绝、前赴后继、九死一生!

 

 

王建华保留的照片:抗战时期,陈诚将军振臂高呼:“抗战到底!虽败犹荣!”

 

19459月,他与政府军护送放下武器、投降的侵华日军数批共数千日本战俘回国。

如今,71年过去了,92岁的他还在回顾战争的残酷,和平的不易;他甚至还常常念叨当年押送的战俘中,与日本中尉长谷川敏交往的点点滴滴。老人天真地幻想:如果长谷川敏还在人世的话,他本人想邀请长谷川敏访华,共同回忆“躲避死神的一瞬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两国老兵坐在一起,我想,那将是一条重要的新闻吧?

 

去年我到芷江采访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老兵时,认识了南京航空联谊会的沈红。她是从武汉路过时,刚刚从王智仁先生那里知道我的。作为《最后一批人》的读者,王智仁反过来又由沈红介绍在春节期间来北京造访我的寒舍。交谈中,我才知道有个92岁的抗日战争亲历者王建华。我提出想采访,王建华的儿子却推辞: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普通的士兵,抗战胜利时也只是一个下级军官。没有显赫的战功,比起你笔下的杨云锋、仵德厚等等人物来,实在是不足挂齿。”

听到这里,我就糊涂起来:“那么,千里迢迢的,你到我家来干什么?”

可能是湖北人太聪明的原因,他说不必要采访,我倒是不知所措了。

6年前走下工作岗位,挣一壶醋钱。我虽然采访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八路、老新四军、国民党抗战将士、侵华日军老兵、劳工、慰安妇、东北抗联等人,但毕竟,信息来源100%是来自于“他们找我。”因为,我根本不可能知道武汉有个92岁的抗战老兵叫王建华。

我试探地问:“亲历抗日战争的高级将领、战功卓著者几乎不在人世。你父亲虽然地位不高,只是个上尉军官,但他毕竟亲历了八年抗战。他也是我要采访的‘最后一批人’啊!92岁,已经是事不宜迟。你如果继续推辞,我马上借坡下驴。我是一个很忙的人啊。”

 

我采访92岁的王建华老人是在2008316

由于家里停电,采访地点改在王建华先生的长子的家。

我们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进行采访。

我问:“您每天看电视新闻、看报纸吗?”

王建华:“当然,我天天浏览《长江日报》、《武汉晚报》和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我问:“今天的新闻您知道吗?”

王建华大笑:“当然知道!今天,十一届全国人大会议选举胡锦涛连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 。这是中国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情!此时此刻,每一个中国人都在关心这些新闻吧?”

王建华先生身材魁梧,精神矍铄,思维清晰,记忆过人,满面红光,谈笑风生。

我想,92岁老头儿不能什么都知道吧?我要给他出出难题。

我问:“最近,中日关系有什么大的事情吗?”

王建华先生一边看电视,一边拍大腿:“嗨!胡锦涛访问日本呗!”

“你没有看最近的新闻吗?日本记者提问:‘会不会改动时间’?”他反问我。

我问:“国家主席访问日本国,您认为与您本人有什么关系吗?”

老人沉吟了一下,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

“我希望胡主席在访问日本国时,带去我一个抗战老兵的心声。”

我吓了一大跳,急忙问:“您想带给日本国民什么心声呢?”

71年前,我参加与侵华日军血战。无数军人在残酷的战争中死伤了。我不同时期的战友几乎全部阵亡。战争没有赢家。受伤害的永远是战火硝烟中的人民!中日两国一衣带水,同文同种,有数千年的友好交往历史。作为参加过战争的老兵,我希望:中日友好!中日不再战!我希望国家主席胡锦涛在访问日本国时,带去我一个普通国民的心声。”

我问:“你一个草民,你认为国家主席胡锦涛会理会你的意愿吗?”

王建华有些激动,他满脸通红地说:“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全民族、全体人民的共和国!在我们这个民主、自由、平等、和谐的社会里,每一个国民的想法国家主席都应该了解呀。”

我说:“那么,我可是草民……。您的话,我可没有办法带给国家主席!”

他用手指我,笑着说:“不假,你是草民。可你还是媒体呀!如今不是网络时代吗?”

笔者出了一身的冷汗:“……据我所知,胆敢拜托国家主席在出国访问时,带去自己心声的中国普通国民,我还没有听说过。您如果敢的话,应该是第一人吧?”

王建华大笑,他吩咐儿子、女儿:“准备文房四宝!我要白纸黑字!”

我想,中国有13亿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是有很多的。但是,战争亲历者王建华的心声应该是很中肯的,他毕竟是战争亲历者。一个国家主席在访问他国时,不但应该带去国家高层的声音,还应该带去中国老百姓的民意。

老人家的长子王智仁先生62岁,他的新居有160多平方米,朝南的书房和客厅正对碧波万倾的滚滚长江,风景优美,景色宜人。江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王建华一家的命运应该是中国社会和中国历史的缩影,他家的命运起伏、转折也正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因为王建华是国民党军官,所以,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没有少受罪。王建华子女虽然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却先后经商,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我在王家开玩笑:

“上帝往往在给你关上门的同时,会及时给你打开一扇窗。”

我看到,在摊开笔墨的书桌一侧墙壁上悬挂着巨大条幅“厚德载福 ”。厚、德的确可以载福啊!

在王建华挥毫泼墨时,他儿子手指条幅告诉我:“为我写字的这位书法家叫陈义经 ,南京‘总统府’三个字是他写的。 陈义经老先生在旧政府做文书工作,为人低调、祥和。解放后,他从来不提书写‘总统府’三个字的故事,才得以躲过历次政治运动。当年书写‘总统府’的史实是后来台湾的媒体披露的。为我写这幅字时,老人已是92岁高龄。去年3月,我参加了老人家的追悼会。”

王老先在旧报纸上润笔,然后一挥而就:

“我托胡主席访日时带去心愿:中日友好,中日不再战。”

落款是:“71年前,同日军作战的92岁抗战老兵王建华。2008316。”

 


照片说明:92岁的王建华一边挥毫泼墨,一边回忆教子方法

 

没有想到92岁的老人写的字还这么漂亮、工整、有力。我不由得啧啧称奇。

他儿子在旁边说:“年轻时老爷子的字写得还要好,在同学中间我常以我父亲的字感到骄傲。我们的字要是写得不好是要挨揍的。”王老接着说:“ 我只读过私塾,不懂数理化,但我知道字如衣冠。岂能草率!以前,我要求孩子每天必须写一张大字。”

王老的儿子在一旁小声告诉我:“小时候,有时出去玩得忘形,老头子要下班了,急忙把前几日的落款改为当天的。不然,就要挨揍。”

 

二,不要忘记你们在侵华战争中犯下的滔天罪行

 


照片说明:19459月中国军队军官给投降的日军军官训话

 

19459月,上尉军官王建华亲自押送三批,总共6000日军战俘从武汉到郑州。

我问王建华先生:“为什么只送到郑州呢?”王先生说:“战区不同,郑州是五战区。”

王先生回忆:“1946年,我在武汉联勤总部第四区铁道军运指挥部,任上尉课员。我接到命令,奉命遣返日本投降官兵。当时,共分7个小组,每天从汉口江岸站发出一列车。我和易周课长一个组,7天一个来回。日本战俘自己用竹竿搭盖车棚,每列车载2000人左右,由日本人自己管理。我们共送了三趟日俘到郑州,然后转陇海铁路到南京。日俘再从南京乘船返回日本。

由于车特别慢,从武汉到郑州需要三天时间。(这时,王老的长子插话,去年9月,我陪父亲从武汉到北京去看我的儿子、他的长孙。他把郑州以南的每一个今天都不存在的小站站名都说得清清楚楚。)

我们坐在列车首车上,都自带干粮,所以,我们同日降军没有什么接触。只是在最后一次,我们押送的一名日军大佐与我们同坐一节车厢。那大佐军官用固体酒精为我们烧开水、泡茶,还向我和易周课长敬烟。但是,我们都不吸烟,故未接受。车到驻马店时,因车抛锚而停了两个小时,我们便下车吃饭。这名日军大佐见我们要下车吃饭,也要求同去。我们也只好请他一起去,同吃。哪里知道,这顿饭吃掉我们俩人七天的差旅费。日军大佐要付菜饭钱,我们没有要。上车后,他拿出一块衣料(日本哔叽)要送易周课长,一块日本手表要送我。开始,我们婉拒,但他表示,反正也不能带回日本,权当做个纪念吧?我们一想,就算是战利品吧,也就收下了。

有一次,在漯河站出了事。一群愤怒的农民手拿锄头、铁锹、大镐、镰刀涌向载日本战俘的列车。要报仇雪恨!我们急忙过去阻拦。我站在高处对乡亲们大喊:‘老乡们!这些日本兵已经放下了武器!蒋委员长说,要以德报怨!我们应该让他们反思他们的战争罪行!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啦!让他们安全回到日本去——。’

乡亲们群情激奋,他们手中舞动的农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去你妈的蒋委员长!什么日本人放下了武器?我们当初还手无寸铁呢!日本兵当年把我们的村子烧光、杀光、抢光了!幸亏,我们是当时逃出去的,我们要报仇!我们要让他们偿命!血债要用血来还!杀呀!乡亲们!’数百乡亲们的呼喊声像春天的惊雷,在大地上久久地回荡。

投降的日本军人们也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我一看,不好!急忙命令列车先开出车站再想办法。

“后来,我大声给投降的日军官兵训话:

‘……不要忘记你们在侵华战争中犯下的滔天罪行!’

投降的日本官兵全部立正站好,低下头。半天,没有一人敢抬起头来。”

 

92岁的王建华先生记忆力非常好,他1940年在重庆参加国民党,入党介绍人是《扫荡报》的社长何联奎。他说,作为士兵,我们本来不够资格加入国民党。由于我们为《扫荡报》担任警卫,所以,集体入党。王老至今还能记得他的党证号:渝字08786号。

 

因为王老送过日本战俘,所以,王老先生带我去了武汉受降堂。

受降堂在武汉市中心的中山公园里。在受降堂前,王先生回忆:“武汉受降堂是纪念清末湖广总督张之洞的祠堂。1945918日下午3,中国第六战区长官孙蔚如将军在此接受华中地区侵华日军第六方面军,冈部直三郎率属下21万日军在此投降。当时,武汉三镇老百姓都围到此处,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万众欢腾!”

我在受降堂和受降碑前,分别给王老一家照了像。

王老笑着告诉我:“63年前,我由于公务在身,正往返于武汉和建始之间。我亲眼目睹了长江沿岸各地人民喜极而泣的庆祝场面。日本在16个战区向中国军队投降。老百姓高兴哇!那真是中国人的节日!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盛典!仿佛昨天一样!”

 


照片说明:在武汉受降堂前92岁的王建华仍然感到扬眉吐气。右一是笔者。

 

92岁的王老记忆过人,他屈指向我娓娓道来:

第一方面军受降官是卢汉将军,受降地点在河内。

第二方面军受降官是张发奎将军,受降地点在广州。

第七战区受降官是余汉谋将军,受降地是汕头。

第四战区受降官是王耀武将军,受降地是长沙。

第九战区受降官是薛岳将军,受降地是南昌。

第三战区受降官是顾祝同将军,受降地是杭州。

第三方面军受降官汤恩伯将军,受降地是上海。

第六战区受降官是孙蔚如将军,受降地就是这里武汉!

第十战区受降官是李品仙将军,受降地是徐州。

第十一战区受降官是孙连仲将军,受降地是北平。

在济南受降地,是李延年将军担任受降官。

第一战区受降官是胡宗南将军,受降地是洛阳。

第五战区受降官是刘峙将军,受降地是许昌。

第二战区受降官是阎锡山将军,受降地是太原。

第十二战区受降官是傅作义将军,受降地是归绥。

在台湾的受降官是陈仪,受降地是台北。

 


照片说明:19459月日军投降时日本士兵放下武器的情景

 

92岁的王建华回忆:侵华日军投降总计128万人,同时投降的有146万伪军。

63年了,当时,摆在武汉受降堂前的战车、坦克、大炮、步枪、机枪、战马、军刀不计其数!武汉三镇的人民敲锣打鼓地参观,流连忘返,人山人海,万众欢腾,欢歌笑语……。那时候当中国军人,光荣的满脸放光!……”

一个下级军官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并且经久不忘?看来,王老当年的确不是一个“糊涂兵”,那场战争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是刻骨铭心的。当我夸奖老人家时,他笑着说“我是站错了队。如果在共产党部队里,我肯定是一个‘标兵’。当年在部队里,我每次都是出色完成长官交给的任务呢。”

 

三,长谷川敏先生你在哪里?

 

王先生说到高兴之处,竟然手舞足蹈、红光满面。他回忆:“我这不是第一次押送日本战俘呢,我第一次送日本战俘是在1942年。”


照片说明:19459月在南京投降的日本军队官兵接受搜查

 

 王老回忆:1942年,我在第六战区长官部特务营第一连当上士班长。我们的任务是警卫陈诚上将的安全,应该算是卫士连队。一天,连长陈子亮接到长官部命令,由他带领14名士兵押解8名日军战俘到陪都重庆。我们一行从恩施乘军用卡车到达巴东后,正好有一艘民生公司的船溯江而上抵停巴东。连长当即让我到船上联系,可否搭乘。因为该船是“半客半差”两用的,便商妥一个整仓归我们使用。正在装备登船时,长官部来电话,说是宜昌方面还有两名日军俘虏要一起带到重庆。我马上又跑上船舱,告诉船长我们另有公干,让他们先行出发。为躲避日本飞机,该船于次日凌晨启航,继续前行。

不想,当日上午9时左右,9架日本飞机沿江飞行,溯江而上寻找目标轰炸。

敌机发现该船后,便轮番俯冲轰炸,有的航空炸弹竟然直接投到轮船的烟囱里,顷刻之间,硬是将该船炸沉。船上共有300余人,顷刻之间,全部遇难!

当我们事后得知时,好生害怕。我们把信息告诉日本兵,大家都瞠目结舌。

当日下午,滚滚长江漂流下来遇难同胞的尸骸和无数船舶碎板。

中国士兵和日本士兵一起,并排坐在长江大堤上,看着惨烈的状态默默无语。

斜阳西下,残阳如血,炸弹似雷,硝烟如幕,江水如噎。

日军俘虏的头儿叫长谷川敏,东京人,是个中尉军官。东京帝国大学毕业,一口流利的中文。我手指一片浮尸和船板残骸对日本兵说:“侵华日军的罪行!罄竹难书哇!这是一艘民用江轮呀!你们这是无差别轰炸!你们是要我们中华民族亡国、亡种哇!”

长谷川敏中尉让日本兵都站起来,整理军容风纪。然后,他命令日本兵列队,给江中死难者的漂流遗体鞠躬敬礼。再转身给中国军人们鞠躬敬礼。最后,长谷川敏中尉命令日本兵们,给扬子江,给战火中的中国大地,鞠躬、谢罪。

长谷川敏手指战火中的落日念叨:“那,就是我们的日本。战祸之路,断送了日本。”

长谷川敏中尉让我训话,我双手叉腰大声说:“我们中国人讲人道主义。为保护你们,还派军队护送你们到我国的陪都重庆。重庆有日本进步人士鹿地亘创办的反战同盟,在那里,我想你们会愉快的。……知道为什么派军队送你们吗?这还不简单?——老百姓仇恨你们,他们会用手中的锄头砸死你们的。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的生命,不是你们剥夺的吗?他们的房子不是你们烧的吗?”

在那以后的20多天里,我们天天要带着日军俘虏躲避日本飞机。同时,既要防备日本战俘逃跑,又担心中国老百姓因为愤怒而追打他们。

20多天以后,终于等来一艘民生公司的船从下游开到巴东来。我冒雨上船联系,经过协商,他们让出一个整仓。我们当夜就上船,次日凌晨开船。

船到万县遇到大雨,不能继续上行重庆,我们一行只好下船。我们在万县公园路找到一处闲置厂房暂时住下来,在一个多月里,我们天天和日本战俘同吃同住。在这期间,我们天天押解着日本战俘到西山公园,因为,那里有防空洞。后来,好不容易盼来一艘民生公司的船,这才到达重庆,将这些日俘平安交到在华日本人反战同盟会后,我们这一行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后,我们乘坐汽车返抵恩施。

王先生回忆,在护送日军战俘转移的50多天里,他和长谷川敏结下深厚的友谊。作为东京大学的高材生,长谷川敏对于中华民族文化的历史早就烂熟于心。长谷川敏说他全家都是“亲中派”。溯江而上的一路上,他对王建华讲白帝城刘备托孤,讲张飞庙,讲牛肝马肺峡,讲兵书宝剑峡……俨然一个“三国通”“三峡通”。事隔60多年,一个只有“私塾五年”学历,完全没有“三国”“三峡”知识的老兵在去年4月从重庆东下宜昌的三天航程中对他的儿子讲起来还如数家珍。要知道,王建华的知识,是一个日本兵教的呀。长谷川敏还介绍日本的大阪、名古屋、京都、奈良如何漂亮,特别是名古屋“像中国的杭州一样美”。如果战争结束了,希望王先生去游览。由于和长谷川敏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王老还能说几句简单的生活用日语。我这个在日本留过学的人一听,还不错。

92岁的王建华看着我说:“也不知道长谷川敏先生是否健在?你如果写他,请使用这样的标题:长谷川敏先生你在哪里?”

我问:“您是什么意思?”

王老说:“我想邀请他访问武汉,只要他来,我想陪同他吃遍武汉的精美食品。游览武汉的名胜古迹。1942年长谷川敏中尉就说侵华战争是错误的,日本必然失败,了不起吧?”

 

四,92岁王建华是这样走向抗战道路的

 

我非常想知道92岁王先生的历史。他为什么走向抗战道路的?王先生回忆:

1935年,我18岁,父母早年双亡。我随同乡到武汉找生路。我后来的岳叔父方汉臣把我介绍给武汉警备旅二团四连连长陈德荣(汉川人),顶了一个名叫王开的逃兵,到新兵班受严格的军事训练。6个月后下到老兵班站岗放哨,先驻武昌,后换防驻汉阳。当了13个月二等兵后,升为一等兵轻机枪手,每天天不亮在汉阳古琴台空地操练。

 

193777,日本在河北宛平发动侵华战争即卢沟桥事变。当时日本在汉口还有领事馆和侨民,也有军队。我连奉命在汉阳南岸的银行仓库一带布防,以防日军在汉阳搞破坏。日本侨民离汉后,日本飞机几次轰炸汉阳,目标是我汉阳兵工厂,炸弹投到打扣巷河边,还炸了武昌车辆厂。

 

 

照片说明: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占领北平

 

 “八一三”日寇发动上海战争。是时,我连驻汉阳归元寺,我排驻元妙观。中央调时任庐山军官训练团教育长的陈诚出任第三战区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因陈总司令身边只有一个卫士排(排长邱石麟),于是从武汉警备司令郭忏处请调一个机枪连、一个步兵连到上海参战。营部要求每连6名一、二等兵,我报了名。

8月下旬,全旅两个团共调约300名士兵。其中一个机枪连,由连长况祥带领;步兵连100多人,由副官陈醒带领,在汉口乘船前往上海。在船上陈副官告诉大家,凡是顶替的名字可以改正。我原名王成宝,顶替名字叫王开,便自己取名王建华至今。旧社会军队士兵只有“箕斗册”(箕斗:手指印),记载姓名、年龄、籍贯,没有详细地址。如果战死,家中是不知道死活的。

我们乘船到南京下关码头,转乘火车到苏州,再只能步行。敌机日夜在上空盘旋,侦察投弹,将桥梁全部炸毁,见人就用机枪扫射。我们艰难到达上海郊外的昆山县后就被接收,我被分配在卫士第一连。编队后没有枪发,只给每人一只口哨,监视敌机来袭时发信号,不管军民就地卧倒。上海前线敌人军舰日夜向我方开炮。淞沪战争一个多月,我军死伤数万人。

那时,军政部长何应钦、第三战区长官冯玉祥、总司令陈诚每夜乘快艇到前线指挥。我方军力明显不够,而日寇有强大的攻击力量。敌海军陆战队登陆后我军无力抵抗,伤亡惨重。我们先驻昆山近郊赵家浜,后迁到东江泾。敌人登陆前,敌机更猛烈地在我后方投弹或机枪扫射。我的班长唐采芹就在我跟前被敌机枪打断大腿,送到后方被截肢(后来听说牺牲了)。我连随总部撤到苏州。我和另3名士兵被派遣,各发了一支快慢机盒子枪,跟交际副官蒋虎志打前战到宜兴。日寇登陆后势如破竹,而我方兵败如山倒。因双方武力太悬殊了,我们一个个恨得咬牙也没用。苏州百姓倾城出逃,水陆交通全部堵塞,车船都不能开。幸好陈总司令司机小刘急中生智,趁夜晚一个人以吉普车牵挂轿车,一人开车两辆车才逃到宜兴。

 


照片说明:19378月日军登陆上海后炮击中国军队

 


侵华日军在上海登陆后,日本侨民欢迎侵华日军在上海登陆。

 

待大队人马到宜兴后,我们又冒着大雨坐在军用卡车车头的行李上,一夜通过三个省—江苏(宜兴)、浙江(长兴)、安徽(广德),清晨到达安徽宣城。南京失陷后,我总部官员到了安徽绩溪。陈总司令从徽州乘飞机11月到达武汉。12月,我连才从江西玉山乘火车到达武昌。

1938年是抗战的关键一年。南京失守后,中央政府迁往重庆。日寇妄想攻下武汉,直扑重庆,一举灭亡中国,遭到了全中国人民有力的抵抗。第五战区长官李宗仁指挥了震惊中外的台儿庄大捷,时任山东省主席的韩复榘不抗日,被“骗”到武汉,秘密处决。当时国共合作,全国军民一致抗战,武汉是全国抗战的指挥中心。政府调陈诚成立武汉卫戍总司令部(参谋长施伯衡,副参谋长柳际明),总部设在原熊廷弼路,即现湖北教育学院内。1938年,军委政治部成立。总司令陈诚兼任部长,3位副部长为黄琪翔、周恩来、张励生,秘书长贺衷寒,总务厅长赵志尧,第三厅厅长郭沫若,驻昙华林。我担任总司令部和总政治部大门的警卫班长。从前方下来很多伤兵,自恃抗战受伤有功,有些不遵守纪律,无理取闹。武汉卫戍司令部发布布告:让伤病一律到医院或兵站养伤,不准随意外出,对不遵守纪律者按军法论处。这使大武汉秩序恢复了正常。

1938年,日寇飞机在武汉上空与我国空军发生空战。有苏联空军志愿人员多人在空战中壮烈牺牲,遗体安葬在汉口解放公园内。我军陈怀民也在此次空战中壮烈牺牲。7月,多架敌机轰炸武汉卫戍总部和政治部,从蛇山到总部投弹多枚。当时,我在两部大门执勤领班。敌机空袭时,我们进入早在马路中间花坛挖好的散兵坑。敌弹命中花坛,弹坑直径约5米,距我躲避的散兵坑不到半米。

 

 

照片说明:1937年南京大屠杀中犯下无数罪行的日军竟然当街弹奏抢来的钢琴

 

 1938年秋,陈总奉命成立第九战区。武汉卫戍司令由罗卓英接任。我随九战区长官部撤出武汉。经过崇阳时连长派我给苏联籍炮兵顾问当临时卫士。顾问、翻译和我乘顾问专用轿车星夜赶赴江西武宁。一夜一天到达李玉棠第八军部前线。午后三四点,我军以长射炮发射3炮。敌阵地在距军部十华里处的磨盘山。冲锋号吹响后,步枪、机关枪齐鸣。守敌很顽强,仅一个多小时,我军伤兵不断从战场上抬下来。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悲壮场面。半夜过后,日军向我左翼扑来。军长下令,将特务连调出抵抗。同时,通讯兵叫我陪顾问和翻译快乘车走,因为农民正在破坏公路。我们离开军部前线指挥部时,夜色中看到数百农民正在破坏公路以阻挡日寇的坦克。凌晨时见到许多伤兵哀呼“师长救命”(以为我们的车是师长车),其情叫人惨淡于心!我们凌晨到了修水县三十集团军王陵基总部,汇报了前方战况,王总司令要求顾问转请上级增加武器弹药。当日由平江回到崇阳,我归了连队。

 

 

照片说明:侵华战争中的日本军人

 

19381231,敌机空袭常德时,我和任灿副官一道到前线送款,住到湘西大旅社。敌机临空时,我跑到旅店后门巷内一个门楣下躲避,发现9架敌机并排飞行,其中8架在我右首,一架正对着我。忽然天空嗖嗖响,炸弹就像6月暴雨随飞机的惯性向我砸来。我非常敏捷地猛向左边跑了10余米,炸弹落下将我先前站过的那些房屋炸塌。任灿在湘西大旅社吓得满头冷汉,我沉着地拉着他往被炸房屋方向奔跑,一不小心踩着被炸死人的一块肉,差点摔倒。直到敌机离去后,我还惊魂未定,对任灿说“差一点过不成年”。当日,抵达沅陵营地。随后,连部令我班仍返常德与全连集中。我班到了常德,连长陈孟阶派我陪他的未婚妻伍琼英一道乘军车到沙市再转宜昌,连长随部队步行一个星期也到了宜昌。

1939年,我连随陈长官到重庆。驻巴县乡下土主场和虎溪河期间与政治部政工队员一起演剧、唱歌,宣传抗日。我还参加政工队员(都是中共党员)的生活会。至今记得他(她)们中有汤宛默、汤容实姐妹俩和吴崇伦、钱运华。不知他们是否还健在?我真想见见他们。吴崇伦带我和萧文、郝会林3位班长一起到曾家岩中共重庆办事处,见到董必武主任,但未谈话。从我们士兵眼中看,当年国共合作抗日是比较融洽的。后来,我的一个班被调往李子坝《扫荡报》报社担任保卫半年。我们连驻巴县土主场时在陈长官公馆附近常见到陈长官的母亲,每逢陈长官下班时她总拄着拐杖站着迎接。陈长官对母亲总是行举手军礼后搀扶着母亲进屋。其子女都欢呼起来“爸爸回来了”,他的子女每人一个保姆,家中由陈夫人谭祥小姐的侄媳统管家教。

 

(笔者再修改此文的时间是:2016-5-17。王建华老人告诉我:陈诚将军的儿子陈履安先生最近要从台湾到武汉看望当年陈诚将军的警卫战士王建华。我非常希望:在侵华日军的投降纪念碑前,给100岁的抗战老兵王建华先生,和89岁的陈诚将军的儿子、台湾前国防部长陈履安先生拍摄一张照片。不知天下好汉谁还有此雅兴?)

 

王建华老人说:1940年,我连全部到重庆两路口(巴县中学)政治部执行保卫任务。当年夏季,敌人轰炸重庆两次:一次炸中央公园一带,炸死很多市民;第二次炸两路口政治部。礼堂被炸,防空洞顶也投了一弹,未被炸损。法国领事人员和我们共用一个防空洞。他们听到炸弹声都吓哭了,我们中国人却非常镇定,若无其事。

 

照片说明:日本国发动的侵华战争中的蚌埠车站

 

1941年,宜昌失守。张自忠在宜城与敌作战牺牲后,中央调陈诚出川接管张自忠的防地任五战区右翼指挥。陈诚在宜昌雾渡河二十六集团军周岩总司令部召开军事会议准备反攻宜昌。我带领一个排担任保卫。经报请中央后,中央指示“只守勿攻”。随后,陈诚在恩施成立第六战区,由郭忏、吴奇伟分别任江防及江防上游总司令。我连由沙镇溪随总部前往恩施,驻扎在五峰山下土桥坝下杨湾陈诚公馆附近,陈诚还兼任湖北省主席。一天,我们查岗哨时见到陈诚长子陈履安(1938年在庐山出生,他当时只有5岁,我们卫士都称他为大弟弟)正在门前长坪持一玩具枪玩。玩得正起劲时,忽见刘云翰少将参谋处长过来。他立即将玩具枪皮带横挂肩上,向刘处长行举手礼。刘处长急与他握手。待刘处长进屋后,他才继续玩枪。一个5岁的孩子如此有礼貌,足见将门之子教育的优良。

回到恩施后,我被调去训练新兵。这批新兵来自湖南溆浦县,我与他们建立了兄弟般的情谊。新兵衣服都长了虱子,我在老百姓家中借来大锅和饭甑,拾干柴将虱子蒸死。我还给每位弟兄写信报平安。我们的房东彭老倌非常感动,对弟兄们说“王班长真象你们的兄长一样”,并给我单独准备卧具和腊肉。当年,我被提升到六战区干训团当准尉司务长。离队时,全连官兵自发为我饯行并为我购置行李用具(因为士兵只有军毯)。在六战区干训团,我见过很多军长以上的官员,如郭忏、黄琪翔、吴奇伟、周岩等。先后担任将官班主任还有何绍洲、李及兰、石祖璜、宋瑞柯、胡琏。在干训团我干了4年,换了5位教育长:樊崧甫、孔令恂、蔡忠—,彭位仁和彭善。

 

 

照片说明:侵华战争中日本军人和中国的农民

 

由于我工作卖力,3年时间,我晋升了四级。从准尉一直到上尉。当时军纪很严,长官可以打人。第一任教育长樊崧甫因为学员(都是校级以上的军官)不够吃,当着那么多军、师长的面打了我三扁担。事后查清不是我的责任,教育长手令升我一级并担任随从在团部工作,可能是觉得我能够受委屈吧!准尉仅当了4个月。此后,凡是干训团有重大活动都由我任采购。如湖北五峰渔阳关大捷,中央慰问团居正司法院院长到干训团慰劳官兵,由我主持招待,要求是“既节约,又丰盛”。平时干训团干部学员吃饭一律四菜一汤,中央慰问团八菜一汤。战时非常困难,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后来,教育长辞职回重庆,将我带到重庆他的家中欲安排我到军政部工作。我要求仍回恩施。临行时,他不但给我200元,还亲笔给干训团总务长和代教育长各写一信,介绍我的长处。

1943年,日寇占领缅甸后,准备从那里进攻我云南大后方。中央号召全国10万知识青年从军。新组建的远征军总司令由陈诚担任。陈的卫士连长罗云生邀我到该连当中尉副连长。是时,我在干训团已升为中尉且干得比较顺,就没有去。六战区长官一职由孙连仲和孙蔚如先后接任。

1945年,我的老营长周新到宜昌接任运输二十八团团长,我随他一起在团部当上尉副官。当年4月,德国法西斯战败,抗战胜利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们运输二十八团撤销,被编入失业军官大队,开赴建始县下坝观,直到日本投降,才回到武汉。815日,日本宣布投降,我们正驻建始。那个边陲小县,在得知抗战胜利的消息时,欢欣鼓舞,放鞭庆贺胜利。我亲眼看到县城的街道上像铺了红地毯一般,鞭炮屑足有一寸厚。八年抗战以中国人民的胜利宣告结束。

 

 

孙连仲将军在太和殿主持受降日军仪式

 

 

照片说明:19459月北平的老百姓聚会庆祝日本投降

 

王老总结:陈诚将军抗日战争期间,主张抗日,先后任第三战区前敌总指挥、武汉卫戍总司令、第九、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和军政部长等职,指挥所部参加淞沪、武汉、宜昌诸战役。在这个期间,我一直担当陈诚警卫连的一员。我目睹了八年抗日战争的惨烈、牺牲、前赴后继、英勇牺牲!陈总司令对蒋介石特别尊敬。由于多年跟随陈诚,王建华注意到他的好多习惯,比如,“陈总司令接电话时只要是立正站着,口口称‘是,是,是’,对方一定是蒋委员长”。他除兼任湖北省政府主席外,还兼任由鄂东、鄂南等沦陷区迁往鄂西的“湖北联合高中”校长。陈说“将来战争胜利了,搞建设要靠他们”。当时,流亡学生穿的是军服,吃的比我们当兵的还要好。

 

抗战时,我们一心为国捐躯,作为热血青年,很少有人考虑自己的婚事,都说要赶走日本鬼子再成家。我和我的未婚妻是应“媒妁之言”在老家订婚。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10年过去了,直到日本投降后的194512月,我们在武汉结婚。婚礼当天,我接到铁道军运指挥部命令,调任该部上尉课员,在汉口大智门友益街上班,真可谓双喜临门。

王老重复:前面说过了,19462月,军运指挥部接到遣返日本战俘命令,共成立7个班次,每天从汉口江岸车站发一列车载2000名日军战俘到郑州,然后转陇海路到南京。我和周易课长一个班,每周一往返。我跑了3趟郑州。

 

我的整个军旅生涯大部分都是在抗战中度过的。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我为自己把青年献给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事业而感到骄傲。由于历史的原因,我这段经历羞于向自己的后人陈诉。特别是我的长子,上世纪60年代是一个进步青年,参加了1965年文革以前最后一届高考。作为武汉市重点中学班级的学习委员,他不仅没有被录取,甚至至今不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孩子一直埋怨我:“你干什么不好,偏要参加国民党军队?”我无言以对:一人有罪一人当,怎么能拖累后一代呢?可谁又知道事情的变迁呢?我成天和共产党员在一起,还到过中共重庆办事处,见过董必武。怎么没有想到脱离国民党军队,参加共产党八路军呢?如果当年投奔共产党八路军,“文革”期间会不会说我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呢?这些话现在说起来可能是笑话了。历史怎么能假设呢?还好,我幸亏活到了今天。我能够大胆而自豪地讲自己的历史。如上文所述,我曾4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后来我才知道,我1937年报名到上海前线,我所在的那个班的战士(从武汉警备旅改编一八五师)在保卫大武汉的战斗中全部牺牲。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小时候身体虚弱,九死一生的我,怎么能活到92岁?可能是那些为国捐躯的人在保佑我。

 

五,音乐家冼星海曾经教我们唱抗战歌曲

 


照片说明: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在集体高歌抗战歌曲

 

92岁的王建华记忆过人,他回忆受到冼星海同志的谆谆教诲,学会了很多冼星海同志亲自创作的歌曲。王建华不但会唱,还一笔一划写下冼星海歌词的内容。

我逗王老,说:“您说担当过部队歌曲的指挥?给我来一个怎么样?”

王老不含糊,他站起来就边唱边指挥唱了《同志们不要忘了》。他的一招一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92岁的王建华回忆《同志们不要忘了》的歌词是:

“同志们,不要忘了,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是老百姓的前哨!

火线上有千百万个弟兄在欢呼,在怒吼,在欢呼,在怒吼!

我们要到战地去,去慰劳,去担架,去挖战壕!

那是自由的信号,是解放的捷报!

是自由的信号,是解放的捷报!”

 

王老说:1938年,正是抗战进入第二个年头。冼星海来到武汉,深入抗日部队教唱抗日歌曲。开始学的歌是《义勇军进行曲》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些歌曲的传唱,在战士、学生和其他武汉军民中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王建华当时还担任战士唱歌的指挥。就这样,他们从武汉唱到重庆。自己唱,也和共产党的政工队员一起唱。

王老说,他当时会唱的歌曲有四、五十首。

今天,92岁的王老还能默写并哼唱15首歌,如《流亡三部曲》、岳飞的《满江红》、《军民合作歌》、《同志们不要忘了》、《向前进》、《前进歌》、《黄河大合唱》、《游击队员之歌》《海军军歌》,甚至还有延安传唱的《延水谣》。

王老回忆,当时,国共合作是抗战初期中国国内的大局势。在侵华日军猖狂大举进犯我国国土的情况下,团结抗战,成了中华民族政治、文化生活的主潮流。当时,在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更是承担了与国民党各界联合抗战的主要工作。

就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时势造就了各类英雄。冼星海算算是一颗冉冉升起的金星,他的出现,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在中华民族的抗战史上,在中华民族的音乐上留下浓重的以一笔。王老说:“我们的《黄河大合唱》就是他写的呀!”

王老自豪地说:“你看我的指挥姿势怎样?这是冼星海先生教给我的!”

王老说:“那时,冼星海先生天天到我们的连队来,教我们唱歌,教我们指挥,教我们欧洲的音乐历史。和我们一起吃饭,喝茶。这个‘老广,他的音容笑貌我至今可以形象地描绘出来。从1938年到1939年底,我们连队里常常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冼星海先生是我们文化生活舞台上的主角,没有他,我们不知道要文化生活要枯燥成什么样子。”

王老回忆:冼星海先生是中国近现代著名的音乐家,中国作曲家。祖籍广东番禺,生于澳门一个贫苦船工的家庭。他生于澳门,曾经入北京大学音乐传习所、国立艺专音乐系学习。1928年进上海国立音专学小提琴和钢琴,并发表了著名的音乐短论《普遍的音乐》。1929年去巴黎勤工俭学, 1935年回国后,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创作了大量战斗性的群众歌曲,并为进步影片《壮志凌云》《青年进行曲》,话剧《复活》《大雷雨》等谱写音乐。抗战开始后参加上海救亡演剧二队,后去武汉张曙一起负责开展救亡歌咏运动。1935年至1938年间,创作了《救国军歌》《只怕不抵抗》《游击队员之歌》《路是我们开》《茫茫的西伯利亚》《祖国的孩子们》《到敌人后方去》《在太行山上》等各种类型的声乐作品。

 

 

照片说明:冼星海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指挥学员们演唱抗战歌曲

 

92岁记忆过人的王老说:冼星海1938年任延安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主任,并在女大兼课。教学之余,创作了不朽名作《黄河大合唱》和《生产大合唱》等作品。在这期间,为了国共合作的需要,他曾经多次往返于位于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

王老回忆:冼星海1940年去苏联学习、工作,19451030日卒于莫斯科

王老说:在冼星海短促的一生中,创作生活约10余年,共作歌曲数百首,大合唱4部、歌剧1部、交响曲2部、管弦乐组曲4部、狂想曲1部以及小提琴、钢琴等器乐独奏、重奏曲多首。在冼星海的创作中,数量最多、影响最广的是多种多样的群众歌曲。其中有正面表现中国人民的抗日斗争、采用号召性、战斗性的进行曲形式的《救国军歌》《青年进行曲》《保卫卢沟桥》和《到敌人后方去》;有具体展示人民战争壮美的战斗图景、将抒情性与鼓动性或描绘性与概括性结合在一起的《在太行山上》《游击队员之歌》和《反攻》;有表现工农群众的劳动生活、采用特定的劳动音调和节奏写成的《顶硬上》《拉犁歌》《搬夫曲》和《路是我们开》;还有为抗战中的妇女、儿童写的《只怕不抵抗》《祖国的孩子们》和《三八妇女节歌》等等。

 


照片说明: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音乐家冼星海

 

在这些群众歌曲中,冼星海根据不同内容,创造具有不同个性特征的音乐形象,或以具有冲击力的节奏和挺拔高昂、富于棱角的旋律,表现激昂慷慨的情绪和威武豪壮的气势;或以气息宽广的旋律、舒缓沉着的节奏和抒情含蕴的音调,体现革命人民丰富的内心世界。
   
《黄河大合唱》是冼星海最重要的和影响最大的一部代表作。

 

王老一边回忆,一边写下《向前进》的歌词:

向前进,别后退,生死已到最后关头,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全国的人民,坚强的力量,中国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

向前进,别后退,生死已到最后关头,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王老一笔一划写下他印象中的《海军军歌》:

我们看见海漾,看见幸福悲伤,也看见帝国主义猖狂。

我们生在海上,我们住在海上,要和帝国主义共存亡。

我们生在海上,我们住在海上,要和帝国主义共存亡。

 

王老会唱《前进歌》:

前进!英勇抗战的将士们,大家合起来,发动全面抗战!

我们要为世界永久保和平,前进,英勇抗战的将士们!

大家合起来,发动全面抗战,我们要为世界永久保和平。

 

王老引吭高歌《军民合作歌》:

嗨嗬嗨——,我们军民要合作。

嗨嗬嗨——,我们军民要合作。

你在前面打,我在后面帮!

挖战壕,送子弹,抬伤兵,送茶饭,我们有的是血和汗!

大家同心合力干哪嗬嗨——,嗨嗬嗨——,嗨嗬嗨——!

赶不走那鬼子心不甘哪嗬嗨——。

赶不走那鬼子心不甘哪嗬嗨——。

赶不走那鬼子心不甘哪嗬嗨——。

 

王老说《延水谣》在陈诚警卫连大为流传:

延水浊《延水清,情郎哥哥去当兵。

哥哥你当兵要当抗日兵,不是好铁不打钉。

延水浊,延水清,小妹妹来送情郎哥。

哥哥你到前方去打仗,要和鬼子拼死活!

奴家织布又垦荒,冬有棉衣夏有粮,莫为奴难过。

延水浊/延水清/情郎哥哥去当兵。

 

王老说:其他,如《黄河大合唱》、《游击队员之歌》、《义勇军进行曲》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传得很广泛,就不写了。

最让我吃惊的是,92岁的王建华先生一生最喜欢听的乐曲,是钢琴协奏曲《黄河》。而且,每每一听,就感动得心潮澎湃、心绪难平、老泪纵横!

看着眼前92岁抗战老兵引吭高歌,我想: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的研究部、淞沪抗战纪念馆研究部,武汉市档案馆、中国音乐家协会、湖北电视台新闻节目的记者们真应该到现场录音、录像。

这些影像才是抗日战争巨著的最后篇章。

这些粗狂的歌声,才是我们中国抗战军队前进的步伐。

这些乐曲才是我们中华民族不屈不挠、前赴后继的精神源泉。

这写美妙的旋律,才是人类长河文明历程中最生动的一页。

 

六,伟人周恩来是我一生中最为尊敬的人物

 

92岁的王建华老人说:“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物,是周恩来。”

王老回忆:“当年,我整整给周恩来站了三年的岗。我很尊敬他,他一来,我要喊四个口令:‘立正!敬礼!礼毕!稍息!’在诸位长官中,只有他向我们脱帽还礼。常常向我们点头微笑的周恩来,给我留下亲切和蔼、温文尔雅、才学横溢、沉着稳重的印象。”

王老说:我是周恩来同志不知名而为他站过岗的一名小兵。1938年正是“全民抗战进入第二个年头,我刚21岁。这时,周恩来任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我在刚成立的武汉卫戍区总司令部特务营第一连当一名列兵,担任该两部大门军风纪门卫(地址在今武昌首义菜场对面的省教育学院内)。部长是总司令陈诚,副部长有三个:黄琪翔、周恩来、张励生,都是陆军中将衔。这几位部长中,唯有周副部长衣着朴素,不显示气派,乘坐的是老式方型胶顶黑色轿车。当时,他40岁左右,步履稳健,具有革命家的风度。

开始,我只知道周恩来是一位部长(因我守卫大门必须认识两部所有官员),后来有个同事(刘正茂,河南南阳人)对我说,他认识周副部长的卫士,到过周副部长住处,还和周

副部长同桌吃了饭。当时我很惊奇。刘接着说,在周副部长住处,保姆和卫士以及他们带去的客人,都是同桌吃饭;副部长和夫人邓颖超还给他敬菜,很随便,家里不分等级,并说周部长是共产党人。我很惊奇地问他:“这样好的人怎么当共产党(那时我年轻幼稚,所处的环境和经历也有影响)”?“要是国民党的官都像周副部长该多好”!从那时起,我对周副部长产生了敬意。周副部长进出大门时,我总是用最高的礼节迎送:他离岗八步,我就喊立正口令,然后喊敬礼,迎送毕再喊礼毕和稍息。周副部长总是脱帽微笑答礼。


照片说明:周恩来年轻时代的照片

 

这年七月,日本飞机轰炸两部;炸死我执勤士兵三人。次日,我连将三名死者安葬在蛇山尾部,政治部连夜迁到武汉大学,卫戍总部也迁往卓刀泉。第三天是星期一例行孙总理纪念周,连长邱石麟告诫全连官兵说,纪念周是周副部长主持,要大家振作精神,聆听报告。

开会前举行队列行进仪式,我们连一百多人步伐整齐,听不出杂音,连长暗自高兴。

仪式毕,周副部长作报告,说日本飞机对我狂轰滥炸,血的教训要牢记,要加强团结,坚持抗战到底,彻底打败日本侵略强盗,将侵略者赶出中国!我心里对周副部长更敬重了。以后我辗转各地,没有再见到周恩来副部长了。

“文革”期间,周恩来总理陪同外宾来到武汉,我在欢迎人群中终于见到了他。阔别三十年了,总理已七十多岁的高龄,仍然神采奕奕。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总理逝世时,我已退休,到街上买了黑纱,对总理表示哀悼。我以前不敢将伟大的革命领导人与自己的经历连在一起,怕这怕那,现我已到耄耋之年,应该将个人蕴藏在心中几十年的事情告诉你,通过你表达出我这个抗战亲历者对周恩来先生的深切怀念。

 

王老自我介绍:他是河南省光山县的人,红军当年搞“土改”和“肃反”,错杀了不少好人和自己人。少年的王老是目睹者。所以,王老认识世界的方式是很实际的。

全国解放之后,王老在长江边上搭了个草窝棚,安安定定地生活了很多年。刚刚解放的镇压反革命的运动,清扫了一批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如果那时融入主流社会,及早建立了档案、户籍的话,是什么下场,还不好说呢。在窝棚里的王建华躲过去了肃反运动。文化大革命虽然可怕,但是,和镇压反革命、伪军官还是有区别的。

解放之后,王建华基本上是当装卸工。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每天扛防腐过的铁道枕木和其他重体力劳动。对此,他任劳任怨。我想,92岁的王建华现在身体这么好,可能和当年天天重体力劳动不无关系。现在,王建华每月的退休金1100元人民币。他自己感觉生活很好。作为战争的亲历者,92岁的王建华先生最后陈述:“日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中,有无数人丧失了生命。和平是宝贵的,中日两国人民应该在和平的基础上共同发展,共同进步。他祝贺胡主席访问日本取得圆满结果。”

 

中国作家协会作家  方 军   草稿    2008-3-28

修改时间:2016-5-18

此稿准备用在《来谢罪的鬼子兵》一书中。


 

参战中日老兵长期友谊最后的保持者张访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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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3月在河南西峡县激战过的中日老兵40年后在旧战场摄影留念

 

188岁张访朋的人生素描

 

20069月在广州采访了11位亲历抗日战争的老战士,他们的平均年龄89岁。今年88岁的张访朋老人的人生经历、参战实况、心路历程很有代表性。所以,他的故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用最简单的语言形容张访朋人生经历的特点是:“在的19453月在河南西峡战役中,他指挥的反坦克重机枪中队一举歼灭9辆日军坦克。从事隔39年的1984年开始,当时侵华日军第12110师团和战车第3师团的官兵21人不断来中国旧战场谢罪。现在这些日本老兵不是相继谢世,就是重病在身。张访朋在河南西峡县与这些侵华日军老兵会面11次,和其中7位原日军老兵通信17年。战争风云已经过去61年,如今,还健在人世能侃侃而谈的只剩下88岁的张访朋老人。”

所以,我文章的题目采用:“参战中日老兵长期友谊最后的保持者张访朋”

张访朋的生日是1918430日。他是广东揭西县人,黄埔军校16期学生。曾任中国政府军排、连、营长、团参谋、中校教官。在抗日战争中参加过粤北会战、豫南会战、许昌保卫战、豫西会战。1945年春,张访朋任78军战车防御枪中队队长,45日晚9时,在河南南阳市西峡县重阳店一举击毁日军坦克第3师团战车9辆。我中国军队乘胜围歼日军15000人。此役,被抗战历史中称为豫西大捷。

是役,张访朋获蒋介石及当时中央军委的传令嘉奖,晋升中校军衔。

1946年中国内战开始,张访朋回到广东老家。1950年之后,在广州37中学任教。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张访朋被押送广州白云山农场监督劳动改造。对于文革中的记忆,张访朋只用4个字来形容:“艰危生活”。我采访过许多老知识份子,谈起史无前例的文革,他们往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张老头儿经历过枪林弹雨,他见过的战死者怕也有数百人之多吧。所以,文革的血雨腥风在他眼里不算是什么。1983年张访朋退休,现在每月2000元退休金。张访朋1935年结婚,老伴儿比他大两岁,已经完全失去记忆。但是,张访朋对她不离不弃、依旧相敬如宾。

张访朋的儿子也非常孝顺,虽然母亲和植物人相似,他依旧满嘴尊称。

张访朋非常梦想得到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纪念章。当然,他是白日做梦。张访朋胸前总别着黄埔同学会参加抗日战争的纪念章。这枚纪念章好就好在只有张访朋他们几个人知道,更多的人是完全不知道其中伟大含义的。我非常想上街买一些纪念章给他别在胸前,我看他是向往在胸前别一些什么牌牌儿的。

张访朋家住在一楼,他家的房门没有纱窗,所以,广州的蚊子们就成群结队地到他们家游荡。甚至,有一只小狗也进来了。我看老张没有下令让它出去,所以,我也没有表态,任其俯首帖耳、摇头晃脑。张访朋的家非常之乱,我坐在那里采访,一会儿就感到周身痒痒,仿佛有很多小虫爬到我的衣服里。但是,与众不同的是,他把黄埔军校校长蒋中正亲笔校训:“亲爱精诚”字符,挂在房间的正中央,让我多少仍然有一点心有余悸。

2,原侵华日军官兵的忏悔


原日军友好访华团松田武副团长和张访朋、蔡仲芳等人在一起

张访朋是怎么和原来的对手、原侵华日军老兵们“接触”上的呢?如果这些原侵华日军老兵们不反复来华谢罪、忏悔,他张访朋怕是有天大的才能,也万万不会“想象”到他会再见到当年的日本鬼子。我这里特别强调“想象”的意思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连米都没有,怎么炊?他们“老鬼子”们不主动来华谢罪,你张访朋怎么和人家“叙旧”,怎么和人家共同书写“共同之愿、维护和平”呢?21名原侵华日军老鬼子,从1984年开始,年年故地重游,一方面缅怀战死的战友,一方面向中国人民表示谢罪、忏悔;这才有张访朋也年年去旧战场,会见老鬼子11次,见面17年,与其中6人通信至今,乃至一直“会见”到连张访朋自己也老态龙钟、步履艰难为止。

我采访张访朋时看了很多老鬼子的来信,这些来信非常符合中国人的传统思想,比方:“……侵华战争是犯罪”,比方“……战争的发动者应该承担罪责”,比方“……我们应该来谢罪、忏悔”等等。张访朋给我看的最近一张明信片是:“我得了前列腺癌症,已经手术,可能来日不多了。”我认为,这是张访朋接到的最后的一部份信息。

看着老眼昏花的张访朋拿出的一堆原侵华日军老鬼子的来信,我就想:

“……‘战争巨著’的最后一页随着参战者的离去,就要合上了。

……参战的敌对一方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只有临时性的矛盾。

……制约战争爆发的权利应该还给人民;因为成千上万的人民在战争中撕杀:你把我的胳臂砍下来,我把你的儿子扔到井里去。你给我扔炸弹,我给你埋地雷……。”

我还想到了小泉,他如果继续当政的话,他如果继续参拜的话,他如果再否定日本国侵华战争罪行的话,他如果继续挑唆两国民众走向敌对的话,战争说不定又爆发了呢?”

 


照片说明:原侵华日军小野公义来的最后一张明信片

 

张访朋向我介绍认识原日军对手的来龙去脉。他说:1945年豫西鄂北会战时,我任第一战区第31集团军第78军战车防御枪对的队长,在河南西峡县一带与日军激战。我的表兄蔡仲芳当时任第七十八军新编四十二师第一二四团副团长,也曾在该地区作战。198810月,我们为了撰写抗战回忆录,专程前往河南郑州、洛阳、许昌、南阳、西峡等地访问。

198811月上旬,我们来到西峡,受到当地政府、政协有关同志的热情接待。县政府办公室姚玉志主任告诉我们:“日本播州日中友好访中团”自1984年春季以来,已12次到西峡访问。该团成员都是当年曾在西峡口一带作过战的原侵华日军退役官兵。他们每次来访,都十分诚恳地宣读悔罪书,送给当地政府、学校、幼儿园一带电视机、计算机、文具等,以表示赎罪。头几次他们还携带一批樱花树苗,在南阳市中山公园、内乡县菊潭公园、西峡县寺山公园和西坪镇政府大院内,分别建立了“中日友好樱花园”,以后每次来时都要到园内修剪枝条、拍照。他们还到马头寨、重阳店等昔日战场参观、凭吊。每当曾参战者指着某个山头说某某人就是此战死时,随行的死者亲属就痛哭不止。可见侵略战争不仅给被侵略国人民带来极大的灾难,同时也使侵略国的人民蒙受灾难。他们现身说法,有力地驳斥了日本的顽固分子竭力否认侵略罪行的谎言,他们是反对复活日本军国主义,维护和平的进步力量。姚主任还说:日本人每次来访,都提出想找一些当年在西峡口与他们作过战的中国军人见面、交朋友。他们最近来信说,19894月还要组团来访。请你们明年4月 来与他们会见。我和蔡仲芳欣然允诺。姚主任拿出日本人的来信和在西峡拍的照片让我们看,并将两张照片和该访问团团长数下薰的名片送给了我们,让我们与之直接联系。

1989年春节过后,我给日本国的数下薰先生写了一封信,很快就收到了他寄来的回信、相片、访问团访华的日程安排以及给我的邀请函。他在信中说:“我很高兴地收到您的来信,并且得知您的经历。……在今年4月份访中期间,很想与您会晤,如果能在河南与张先生见面的话,这对我来说真可谓莫大的荣幸。”

414,我与蔡仲芳再抵西峡。15日上午1030分,日本客人准时到达。经姚玉志主任介绍,我们和数下薰团长等握手拥抱,互致问候。该团成员共21人,其中19人是参加过1944年中原会战(日方称“河南会战”或“京汉作战”)和1945年豫西鄂北会战(日方称“老河口作战”)的原侵华日军第12军第110师团和战车第三师团的退役官兵,另两位是家属。

当晚,数下薰团长和藤井敏熊、松田武副团长偕翻译员涂新洛到我的住室拜访,并邀请我到他们住室的客厅里座谈。当时共有八名日本客人在座,我们交谈的主要话题是当年的战斗情况。我讲述了1945年豫西鄂北会战中,第31集团军凭借有利地形,预设袋形阵地,诱敌深入的战法。我说:“当时我率领的第七十八军战车防御枪队,配属于黄国书新编第43师,奉命防守袋形阵地的底部——重阳店以西马鞍桥村的蜂洞隘路口。日军攻占西峡口后继续向西进攻奎文关、丁河店,我军且战且退,引诱日军钻入我军预置的口袋。44日激战一整天,我第127团贺一凡营长多次击退敌之进攻。入夜,日军战车增至九辆,向重阳店以西突进,行至芦山寨东面山麓下公路拐弯处,进入我战防枪有效射程之内。我队和野战重炮部队击毁战车数辆,随即乘胜反攻,左右两翼友军亦向当面之敌发起攻击,收紧口袋,迫使日军放弃西进企图。我军7日收复重阳店,16日又收复丁河店,此后与日军反复争夺马头寨、霸王寨、鹰爪山、牛心垛等阵地。日本客人听到这里,不禁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我军打得好。我接着说:“中国的古书上说:‘兵,凶器也;战,危道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侵略战争是人类的灾难。当我们追击和清扫战场时,看到沿途和村边的日军尸体大多是20岁左右的青年。我想:谁无父母,谁无妻儿,他们都是被强迫或被欺骗,背井离乡参加侵略战争,落得个陈是异域,暴骨沙场的悲惨结局,自己也成为侵略战争的 受害者,实在是可悲可叹!”

 


原侵华日军战车第三师团士官长数下薰和张访朋、蔡仲芳在当年战场会见

 

3,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时

 

张访朋家的水杯好象都没有洗干净,他一边让我品茶一边向我介绍说:

多次来华的原侵华日军下级军官数下薰团长说:“豫西战役时,我是110师团139联队的一名士官长。一天,我率领15名士兵进攻丁河店附近某高地。在公路上遭到你方野战重炮轰击,被一发空炸榴霰弹命中,一下子死伤了8人。我也被炸片炸伤了右脚。由于没有救护人员,我只得咬紧牙关、用左手指抠出弹片,撕开白衬衣裹伤。当时战况之惨烈。至今想起犹使人谈虎色变。特别是5月上旬,我师团的163联队在丁河店西南的豆腐店、浦塘一带谷地被中国军队围歼,上有飞机轰炸、扫射,下有大炮猛烈轰击,该部伤亡惨重,遗尸遍地,伤兵无法运走,被活活烧死在一座火神庙里,其状不忍睹。”

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们都是战火中的幸存者,值得欣慰。我们从自己的切身经历中体会到,日本的侵华战争,给日中两国人民造成的创伤和灾难是极其深重的,这一历史悲剧决不能重演。昭和天皇去世时,竹下登首相说:昭和天皇不应该负战争的责任。他的话遭到日本朝野,特别是我们这些侵华战争退役军人的反对和谴责。竹下登不得人心,不久就下台了。我们是历史的见证人,我们就是被天皇、军国主义者驱迫到中国参加侵略战争的。我们的许多亲戚朋友和同学都战死在国外、或者死在原子弹下。我们经受过战争灾难的人,更有责任进行反对侵略、维护和平的工作。而且,更具有说服力。我们这个由退役军人组成的日中友好访问团,多次访问中国,目的就是一方面向中国人民谢罪,一方面和中国人民交朋友,共同维护世界和平,发展日中两国人民的友谊,使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我们种植的樱花树,在中国工人的精心灌溉培育下茁壮生长,枝叶繁茂,这象征着中日两国繁荣昌盛,两国人民的友谊万古长青。”我们虽是第一次交谈,但能互相理解,坦诚相待,一直谈到深夜12点,我和蔡仲芳才起身告辞。

 


照片说明:原侵华日军下级军官数下薰在2000年来信的局部

 

16日早餐后,大家分乘四辆客车经简村到达位于西峡县城西北的上店。七八位村民扶老携幼,围拢过来,以友善的目光迎接远方的来客。日本客人感到非常高兴。我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反映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生动场面,就向徐新洛翻译建议,为村民们和日本客人合影留念。日本朋友对这组照片十分珍视,小野公义先生回国后曾来信说:“我真没想到我们过去是敌人、现在能活动在一起,和你们及旧战地的群众拍纪念照片。当年我当了军国主义的走狗,用军鞋践踏了河南的土地,对贵国做了许多实在对不起的事,这是我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的,有时对自己的罪恶懊悔得心如刀割。我有机会在去年和今年两次访华,看到大家欢迎我们的情景,使我对心胸开阔的中国人民更加理解。今后我们双方要更加深化友好关系,为两国的和平亲善尽力。”

照完相后,我们请一位年轻村民作向导,花了半个小时登上上店西边的山荆岈(日本人称之为山井眼)高地上的马头寨。山荆岈是控制丁河店、奎文关附近豫陕公路北侧的制高点,当年敌我双方曾在此进行过数次激烈的争夺战。特别是4月下旬和5月上旬,我李奇亨第四十七师在空军和炮兵的协助下,连续击退日军的进攻,予敌重创。日本客人每年来访,都要到山下的上店村,眺望山顶,凭吊战场。此次是该访问团第一次登上山顶的马头寨。当日阳光灿烂,春风拂面,山坡上树木青葱,田野里麦苗碧绿,公路上汽车奔驰,村庄里炊烟袅袅。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兴旺繁荣的景象。日本客人深有感触地对我们说:

“还是和平才幸福啊!当年我们付出了多少生命才攻占了这个山头,又提心吊胆地守着,挨飞机炸,大炮轰。一个炸弹下来死伤好几个人,如果投下燃烧弹,则满山烽烟,无处躲藏。那时我们日夜和死神打交道,朝不保夕,连水也没得喝。如今中日和平,友好往来,我们以赎罪的心情来中国,得到你们和群众的理解、欢迎。今天登上马头寨,欣赏中国的壮丽河山,辽阔的中国大地有如中国人民宽广的胸怀,原谅了我们这些曾经践踏过的中国大好河山的罪人,欢迎我们这些中日和平友好的使者。我们更加知道今后应该怎样做,才对得起伟大的中国人民,所以今天我们如释重负,特别高兴。”言罢,我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又在山头上拍摄了许多照片。

大家留恋忘返,半小时后仍不肯下山。这时,细见善作、土田政利、室田贯次三位日本客人联袂走了进来,情难自已地向我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们此时已是六十四五岁的老人,1944121日在日本姬路市一同被征招入伍。他们先去朝鲜,后经河南洛阳到达临汝县之临汝镇,编入第一一零师团第一三九联队本部当初年兵,受训不到三个月,便于19453月随部队参加了西峡口一带的作战。他们说:“我方几次攻到马头寨前,都被守军打了下去。427日,我军在前来增援的野战重炮掩护下,攻击山井眼高地,进至马头寨前,被寨内守军用手榴弹击退,遗尸遍地,连大队长也受了伤。515日,又以两个中队攻击该高地,攻了两天,死伤累累,败退下来。17日拂晓组成了一支18人的敢死队,我们三人均在其中。在重炮掩护下,敢死队自山井眼西南方的木寨发起进攻,遭到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攻到马头寨只剩下8人,而寨内守军已于上午8时从山北面安全转移了。我军大部队刚登上山头,又遭到中国空军和炮兵的袭击,并看到中国军队从四面围攻,真是草木皆兵。我军的饮食补给困难,饥渴难忍。一天薄暮,我们从山东北的小路悄悄撤走了。815日天皇宣布投降时,军方还把我们蒙在鼓里。27日我们奉命撤离西峡口赴洛阳集中,还以为是胜利了班师回国呢!直到举行投降仪式,我们才明白真相。讲完这段话后,他们邀请我和蔡仲芳等合影留念。

我们下山回到上店村,即告别村民,驱车经简村、奎文关、丁河店、重阳店、马鞍桥等昔日战场,中午时分到达西坪镇。在镇人民政府举行的欢迎会上,听到了胡耀邦同志逝世的噩耗。数下薰团长当即建议,全体起立,为日本人民敬爱的中国领导人胡耀邦先生的去世默哀一分钟。下午,我们参观了庭院中的中日友好樱花园的1945年中国第一战区代司令长官胡宗南、第三十一集团军总司令王仲廉以及吴绍周、赖汝雄等高级将领召开军事会议的会场旧址。

返回县城后,在西峡宾馆举行了告别会。西峡县政府与日本访中团互相赠送了纪念品。日本客人将日本著名书法家、神户市兴隆寺大僧正久保光瑞书写的“维护和平共同之愿”的条幅,送给了我和蔡仲芳。

417,日本客人结束了对西峡县的访问,并邀请我和他们一道访问内乡、南阳。途中,我们亲切交谈,日本客人请我帮他们了解河南各地是否还有遗留下来的日本士兵或遗物。到南阳我们一起游览了医圣祠、卧龙岗等名胜古迹,18日下午他们前往南京。

我回到广州后,收到了七、八封日本朋友的来信。信中说:

“此次访问贵国的团员回国后聚会时都说,到中国访问好,中国人民亲切。感谢你万里迢迢从中国的南方广州到河南省和我们会见。”

“你们对曾充当侵略战争走狗的我们的赎罪心情表示理解,我们深表高兴。”

“对于你们的深情厚谊,深表谢意,希望来年再去拜访。”“衷心祝愿贵国繁荣,人民幸福。”

……,……。

 


昔日战场你死我活的原日军数下薰和中国原政府军张访朋

 

张访朋向我叙述:198910月至19924月,日本播州中日友好访中团先后四次来华访问,我和蔡仲芳、郑平(1945年豫西鄂北会战时任第七十八军军部上校作战科长)在广州、郑州、洛阳、南阳、西安等地与他们会见。该团每次来访,都有不少新成员,他们也都是抱着诚恳的赎罪态度和 增进中日友好关系的愿望而来的。该团向河南洛阳市各赠送太阳能钟一座,分别安装在南阳市国际饭店和洛阳龙门博物馆前,还将两辆30座的豪华型大客车赠送给南阳市。

199110月、19924月和19936月,日报播州中日友好访中团连续三次专程到南阳访问,在当地有关部门的支持和帮助下,促成了被南召县太山庙乡农民孙邦俊、孙保杰父子两代收养了47年的日本伤兵石田东四郎回到日本秋田县与家人团聚。石田东四郎毕业于日本东京农业大学,留校任教两年后被征召入伍参加侵华战争,1945年豫西鄂北会战时被炮弹片击伤头部,完全丧失了记忆力。中国人民的人道主义精神轰动了日本。19944月,该团陪同秋田县代表到南召县进行谢恩活动,盛赞孙家的人道主义精神为中日人民友好作出了榜样,将日本良种苹果树苗赠送给南召县农民并帮助栽种,还带来了孙保杰之子孙禄峰在日本免费研修林果专业的照片,祝愿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长存。

 

4,“我是多么希望这些原侵华日军老兵再来中国访问呀!”

 

我在张访朋家采访,我亲眼看见老张对老伴的关照。老张老伴儿90岁,没有收入,当然也没有任何的医疗费用。老张老伴儿已经失去任何记忆,她的智力相当于1岁的儿童。老张家的阿姨姓陈,她是一个非常勤快的人,老张对她也是赞不绝口。老张老伴儿方便时,小陈把她抱在床头儿的恭桶上。我急忙把头转到别处。

老张家的脏、乱、差,大概是少有的。但是,这并不妨碍老张清澈如水的思维和记忆。老张接着兴致勃勃地介绍他自己和侵华日军老鬼子们的多年交往:

1995年是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发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由广州、西安等地黄埔军校同学组成的访问团和来自北京等地的原西峡口国立一中、育德中学校友,于418日应邀来到西峡,与前来访问的日本客人会见。在1945年中日两国军队曾激战数月之久的丁河店乡,日本客人向该乡果树研究所赠送了一批日本良种苹果树苗,以示赎罪之情。20日,我们前往奎文关、木寨、马头寨、大竹园、王大凹、大横岭等昔日战场,回忆当年战斗之惨烈,倍感今日和平之可贵。数下薰团长深有感触地说:

“今年是我们团组建20周年,这是我第21次到中国来。50多年前我第一次来中国,是奉命来侵略中国,我是拿着枪来射杀中国人,我对中国人民犯下了严重的罪恶。10多年前我第二次到中国来,是抱着沉重的心情来向中国政府和人民认罪、悔罪的。能得到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宽大宥恕、热情接待,我们非常感激。此后我们年年组团来访,赠送礼物,都是为了发展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使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再战。这次赠送苹果树苗,是希望今后年年能为中国人民做点有长期效益的实事,来表示赎罪,让中日友谊万古长青。”

 

 

中间老者为张访朋先生,女士是广州民革的李晶如,右为本文作者

 

老张说;在1996420日晚举行的座谈会上,我们向日本客人赠送了一面写着“昔日是敌人,今天成朋友;和平传万代,友谊播千秋”的绿底黄字锦旗,以祝贺该团建团20周年;并赠送了由广州市民革秘书长、书法家张宗锷所书“一衣带水好邻邦,同种同文历史长;相互依存新世纪,中日友好永流芳”的中堂。数下薰团长、三浦洁顾问接受了礼物,一再表示有生之年再为中日友好尽力。

在历次交往中,日本客人经常对我们谈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兵员缺乏,拼命扩大征兵,他们都是被天皇强迫来侵略中国的。连年作战,看到许多战死者的骨灰被送回家乡,想到侵华战争一定要失败,自己迟早也会死在中国,再也不能活着回家,产生了悲观厌战情绪。到日本投降后,心情很矛盾,先是感到失落;回国后与家人团聚,又为能活着回来而窃窃自喜。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大家都过着和平幸福的生活,就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日本侵华战争的失败,日本人民 失去的是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的野蛮统治,得来的是民主幸福的生活。所以日本侵华退役军人能坦诚地承认侵略罪行,反对军国主义复活,自愿作和平的卫士。该团成立20年来,为中日和平友好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所用的150万美元活动经费,都是团员们自愿捐献的。

我采访张访朋时,他常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我想念这些昔日战场上的敌人,我想念他们,因为他们能正视历史。我多么希望再见到他们呀!原侵华日军军官数下熏先生如果还在人世也应该是90多岁的人了吧?原日军伍长小野公义是一个非常儒雅的人,我至今不相信当年他们是那样的残忍、嚣张、顽强、坚毅、善战。在抗日战争的初期,日军和中国政府军的战斗力是一比八呢!到我指挥部队消灭他们9辆坦克的时候,日本兵的战斗力、顽强性还是让我们中国军人瞠目结舌的……。”原侵华日军上等兵北场富夫也给张访朋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说北场富夫是非常礼貌、体贴、是个温良恭谏让的人士。当他说起这些原日军官兵时,如数家珍,昏花的老眼甚至会发出耀眼的光芒来,好象在说他的至爱亲朋、仿佛在说他的同窗学友,还好象在憧憬着、描绘着什么日中间美好的人文和平景色。

张访朋是耄耋之人,原日军官兵也是耄耋之人。中国的《现代汉语词典》中这样描述耄耋的:

“耄耋,指八九十岁的年纪,泛指老年。词组有:老耄。耄耋之年。”

我想耄耋的含义还有“饱尝人间苦难、饱受世态炎凉、饱经风风雨雨、饱览战争风云”的意思。那么,久经风霜的耄耋之人办出的事都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的话也都应该是警世恒言了。

——那么,他张访朋和侵华日军老鬼子们的友谊是应该受到人们的理解和尊重了。

我想,我如果不是亲自采访了88岁的原政府军军官张访朋先生;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么多的原侵华日军官兵的来信的话,我也许会对“原侵华日军官兵和中国抗日军人之间的长期友谊”将信将疑的。

我认为中日老兵之间的交往是人类战争历史上的奇观;是千百年来一衣带水中国和日本国人民之间的友谊象征。试问:

有那么多德国老兵去俄国和前苏联老兵团聚、交往吗?

有那么多的前美军、英军战俘去日本国和当年的施暴日军共叙往事吗?

有那么多的美国老兵去朝鲜,和朝鲜老兵探讨和平、和谐、和睦、和为贵的前景吗?

有大批的前美国、法国老兵去越南和老兵共叙曾经的战火、描绘美好的未来吗?……。

——我实在有些孤陋寡闻。

我采访过德高望重的抗日名将吕正操将军,吕将军亲口和我说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有很多位当年原侵华日军的将军、士兵以各种团体的身份、名义去拜望、拜访吕正操将军。吕正操将军说,这些当年兵戎相见、血肉相拼的敌人们都当面表示对以往在战争中的残暴、杀戮表示忏悔,对日中友好的前景表示期待。

我采访过许多位原侵华日军所组成的“中国归还者联合会”的成员,我有很多他们给我的书信,有“中国归还者联合会”出版的全部刊物。

我计算过,没有一个国家的“友好团体”、“友好城市”比中国和日本国之间的数量多。

再看看张访朋先生破房子里保存的原日军官兵们的信笺,想想我曾经采访的亲历战争的日中老兵们,我对中国和日本国之间的和平是抱有希望的。我想:

中日老百姓之间没有谁希望“我砍掉你的胳臂,你把我孩子扔到井里去”;

也没有谁希望“我把战火烧到你的家园,你把千万吨炸弹倾泻的我的故乡去。”

——日中民众之间向往和平!

——中日人民之间不需要战争!

 

5,重阳店痛歼日军战车记

 

著者:张访朋

 

1944年中原会战后,第31集团军总部驻陕西省商南县清油河镇,所辖赖汝雄第78军和吴邵周第85军分驻豫陕边境地区,当时我担任第78军新编第44师第130团第一营副营长。不久,军训部在重庆举办新兵器训练班,第31集团军总司令王仲廉派遣总部中校参谋许问渠参加,学习美制战车防御枪和火箭筒的使用技术。同年11月,集团军战车防御枪大队成立,徐之润任大队长,我奉调任副大队长兼第1中队队长。

战防枪是专用于毁伤装甲目标的枪械,口径27毫米,外形似轻机枪,但长度(约2.1米)和重量(约15公斤)均较之为大。发射长约18厘米的穿甲爆破弹,有效射程约600米,射击精度高。弹头初速高,可穿透6厘米厚的装甲,钻入车内后以爆炸和被击毁的装甲碎片杀伤乘员、毁坏机件。弹匣装弹5枚,可半自动射击。这种武器虽然发射时后座力较大,声音特别响,穿甲厚度也有限,但用来对付装甲厚度只有4厘米左右的日军轻型战车已是绰绰有余,在当时中国军队的武器装备中是相当先进的。经过三个月紧张的第一期训练,大队举行结业战斗演习,我奉命担任指挥。王仲廉总司令亲临检阅,甚感满意,并训话勉励,颁发了犒赏金。

 


张访朋使用过美制战车防御枪口径27毫米,可穿透60毫米装甲。

 

1945年春节刚过不久,就传来了日军即将来犯的消息。奉集团军总部之命,大队取消原定的第2期训练,提前结束;所辖第12两个中队分别编为第78军战车防御枪队(我任队长)和第85军战车防御枪队。3月下旬,我率队回到河南省淅川县西坪镇(今属西峡县)第78军军部,赖汝雄军长命我队配属新编第43师,立即开赴该师师部驻地内乡县重阳店镇(今属西峡县)报到。我们到达的当天,师长黄国书观看了全队的战斗演习,称赞官兵们沉着镇定,应变迅速,动作熟练,并以“誓死杀敌,争取胜利”的口号相勖勉。

3月下旬,日军发动了旨在占领湖北省老河口我空军机场的豫西鄂北会战。为了阻挡我第8战区部队通过南阳盆地增援鄂北,日军第12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在以第115师团和骑兵第4旅团攻击老河口、吉武支队攻击南阳城的同时,派其王牌军战车第3师团(师团长山路秀男)以及第110师团(师团长木村经广)向内乡县西峡口(今西峡县城)、淅川一线突进。该路日军连陷镇平、内乡,31日攻占西峡口,然后继续向重阳店、西坪镇方向进犯。

内乡县地处伏牛山男麓,县境北部伏牛山男麓,县境北部层峦叠嶂,沟壑纵横,河道交错,地形十分复杂,只有一条曲折起伏的公路连接着西峡口、重阳店、西坪镇和陕西商南县,是打阻击战的理想战场。为了充分利用这一有利地形,王仲廉总司令决定采用后退包围的袋形战术,利用隘路正面阻击,依托两侧山地进行侧击、夹击,待日军全部进入口袋后再断其退路,实行尾击。重阳店至八庙一带为袋形阵地的底部,由新编第43师(配属战车防御枪队)防守,担任正面阻击;第85军暂编第55师(师长李守正)和第23师(师长黄子华)分别在公路北侧和南侧的山地设伏,担任侧击、夹击;以在卢氏县庙子(今属栾川县)一带整补的第110师(师长廖运周)进攻位于西峡口、重阳店之间的丁河店,担任截击。

遵照集团军总部的部署,我第85军部队在空军的配合下,采取节节抵抗、诱敌深入的战法,自330日起,先后在西峡口西北的杨岗、吕家营和西南的马头山、霸王寨等地重创日军,击毁其战车四辆。42日,又在新编第43师第128团的配合下,于丁河店以东的奎文关、山荆岈一带与敌激战几日,3日凌晨向重阳店转进,引诱日军进入我军设下的口袋阵进行决战。与此同时,新编第43师(配属战车防御枪队和野战重炮)由奎文关转移到重阳店以西马鞍桥附近。马鞍桥北面有一条自西向东的沙石河,河北岸的山岗由第128团防守;南面的芦山寨高地由第127团防守。我队的阵地位于两团之间名叫蜂洞的隘道口。部队到达后,即加紧构筑工事。我队阵地的射击孔正对东面的公路及其两侧,并预测好射距,定好标志。由于这段公路是沿着阵地前方四百米处右侧的山麓转弯过来的,过早射击就会使后面的日军战车掉头跑掉,所以我规定必须待敌车距阵地二百米左右时才能开火。

43,日军六千余人,附汽车数百辆、战车五六十辆进占王家营、重阳点附近。4日拂晓,敌先头部队千余人向我新编第43师阵地发起进攻。激战至晚八时,日军损失甚大,毫无进展,于是45日下午又调集骑兵一部,以战车十余辆开道,沿公路西进,企图突破我主阵地。5日晚九时后,我在阵地上隐约听到隆隆的马达声,这时步兵团打来电话,说日军战车正向我阵地驶来。我当即命令全队立即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当夜天空一团漆黑,随着马达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只见日军战车队的第一辆车开着两盏耀眼的车灯为前导,绕过山角迎面而来。每前进数十米,便停车熄灯,以机枪扫射一阵,搜索片刻未见动静,又继续冲来,如是者数次。当时第78军前进指挥所设在马鞍桥以西五华里的八庙,长官们在分水岭上看到似近实远的敌战车灯光,以为战车已冲入我阵地,便打电话问:“敌人战车已经冲过来了,战车防御枪为什么还不发射?”我说:“还远着呢,等它走进点才打。”直到日军战车进至阵地前二百米时,我才下令射击。霎时间,震耳欲聋的战车防御枪射击声响彻夜空。日军战车立即灭灯,以平射炮和机枪还击,密集的炮弹和枪弹呼啸着从我们头顶上方掠过。全队官兵继续沉着射击。数分钟后,日军战车的枪炮全部成了了哑巴,我判断已将其全部击毁,就下令停止射击。我立即打电话通知步兵团团长,建议他派步兵出击,点燃公路北侧的破草棚,乘着火光消灭残余的日军战车兵。该团长说:“敌人还在进攻,坚守阵地要紧,无力出击。”我又向军部报告,请求派牵引车将被击毁的敌战车拉过来,但得到的答复是:“夜晚出击不便,务各坚守阵地为要。”一小时后,公路上隐约传来了日军修理战车的撞击声,我们即以轻机枪扫射。不久,日军骑兵赶来掩护,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牵引车将战车残骸拖走。我们一直坚守到天明,才遵令撤离阵地。

我队首战告捷,一举摧毁敌战车九辆,自己无一伤亡。官兵们一个个手舞足蹈,兴奋地谈论着战斗情景,共享胜利的喜悦。我更是激情满怀,深感此战乃是我参加抗战以来之第一大快事,当即吟诗一首:“夜色如磬雾气升,前车引导独开灯。我凭利器歼倭寇,卸甲丢盔敌胆惊。”

6日清晨,我军清扫战场。我来到阵地前方,只见公路两侧粗大的树干上弹孔累累,其高度距地面月约2米左右。可见日军战车还击时完全没有料到我们与之相距仅200米,所以发射仰角较大。在敌战车被击毁处的公路路面至南侧山麓之间,车辙累累,血迹斑斑,散落着许多被撕烂的日记本、照片、书信和印刷品,以及印有“武运长久”字样的旗子和护身符等。我拾起了十几件较完整的,其中有全家为出征者饯行的照片。

6日晨9时,我军发起全线反攻,新编43师(配属战车防御枪队)为中路,暂编第55师为左路,第23师为右路,分别向重阳店、王家营一线追击前进。沿途的村庄及路边,日军遗尸四百多具,被打死的骡马随处可见。死者中许多是面带稚气的青年。以往日军在战场上从不遗弃尸体,此次却无暇顾及了,其逃跑时的狼狈相可见一斑。激战至6日中午时分,我军收复重阳店,乘胜向半川、丁河店追击前进。日军攻占西坪镇的企图化为泡影。

 

    中国作家协会作家     2006年11月29


 

谢谢伊桥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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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驻日本国大使馆公使武亚鹏先生出席由日本侨报社组织的《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在日本国出版、发行的纪念会。我和武亚鹏先生一起在外交部外事局工作多年,他是前辈。他作为外交部驻日大使馆官员出席我的出版纪念会,使我感到很荣幸。

各国外交官的排序是:大使,公使、参赞、一秘、二秘、三秘、随员。

 

我怎么认识的侵华日军老兵伊桥彰一

 

伊桥彰一是原侵华日军的老兵,我为什么要感谢他呢。

去年夏季,我应邀去参加《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在日本东京举行的发行仪式,发行仪式后有三场由日本各界参加的演讲会。正是在那个会上,我认识了他。

规模最大的,应该是在东京后乐园饭店的演讲会,中国驻日本国大使馆的公使武亚朋先生和张总领事都去了,并且讲了话。日本各界学者也分别发表了热情而慎重的看法。让我万分感动的场面是,张总领事私下对我说,如果日本右翼分子来捣乱,那么,我就站在最前面。不过,那天的会场气氛非常友好,一切思想活动都可以交融。我认为中日国民之间有这样的友善交流的话,那么,什么样的风浪都可以渡过去。

 


这里,还有夹杂一些赘言: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馆长在接到日方邀请之后,故意不让我去日本国。可是,我1984年就在日本大使馆工作,去不去日本对我个人来说无关紧要。可是,外交部办公厅给张承均电话,问是何意图?为何故意阻挠?张承均这才勉勉强强让我去。等领到红色的公务护照,距离签证时间还有一天!

张承均得意忘形地笑着:“哈哈,这次与我无关!”——我还是完全无所谓。

抗战馆的外办主任赵迪丽急急忙忙去了日本国驻在北京大使馆领事部签证。

日本领事一看:“方军”,他说:“这人在我们这里工作好几年呢。当时领事部长是赤仓亮(领事参赞)。”这位日本领事马上给我的护照上盖了签证许可的章。这令在日本大使馆领事部办理签证的几十人都惊讶万分:“——这人和日本大使馆有什么关系?”

后来,抗战馆张承均由于经济问题,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当然,此事与我无关。)

看来:天下事,难。单单是中国人整中国人这一关就过不去!

 

我在那天的会上说:“中日关系,在20世纪前半叶最让人刻骨铭心的事,无外乎是日本国对中国发动的侵华战争。在20世纪后半叶最让中国人关注的是日本国右翼势力对侵华战争的否定和美化。而我写的书是一扇心灵的窗子,打开这扇窗子就可以看到许多普通中国人的心愿和心声。我在北京的日本国大使馆及〈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多年,又利用在日本国留学、生活多年的机会采访了十几位原侵华日军老兵,我用我的眼观察侵华老兵的生活现状和心态实录,我又用文字堆积出这本《我认识的鬼子兵》的书。面对中日两国数千年的友好交流史,我感到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因为我所表达的思想,正是这个年代很多中国普通人要表达的心态和意志;我所希望了解的日本老兵的生活时态,也正是许多中国人所希望了解和关心的事情。”

 

另外的演讲会情况就有所不同了,空气有一些紧张,但是,日本国右翼份子们还是没有高开站出来发难。

 


丹藤佳纪先生在我的新书发布会上讲话。日本《读卖新闻》北京分社的社长讲话,这使得会场上的日本人群体肃然起敬、谨慎小心起来。

 

在东京某区的市民会馆里座无虚席,这次演讲会的开场白由原《读卖新闻》北京分社的社长丹藤佳纪先生介绍我的情况。丹藤佳纪先生是1972中日建交时首任驻在北京的日本记者,他拍的第一张照片是新华门前飘扬的中国国旗。我给他当过数年的秘书,深深的了解他作为一个学者为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所做的大量工作。在我过去的中国同事中对丹藤佳纪的为人和学识的评价也都是首屈一指的。有幸的是,日文版《我所认识的鬼子兵》一书的序是他写的,该书后来赢得畅销书第7位,我想与他写的《序》有很大的关系,原因是日本国民有一个习惯,当他们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时,往往一定要先听本国人的看法和意见。

听说有不少日本学者准备在演讲会上和我好好“交流交流”,可是看到研究中国问题已经是学术泰斗丹藤佳纪发了言,他们也就客气了许多。他们只是问我现在在干什么,我回答我现在尽可能多地采访“最后一批人”。所谓“最后一批人”就是在日本国所发动的侵华战争中被侵华日军强征为性奴隶的“慰安妇”、劳工、被侵华日本老兵称之为“政府军”的国民党老兵、八路军老战士、当年支援抗战的爱国华侨和被侵华日军迫害过的中国人。这些人如今都七老八十了,再不记录下他们的所思所为和生活场景的话,就可能永远失去机会。

我仅仅举了几个声泪俱下的实例。我有说话简练的习惯,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当然,也有麻烦。有个日本语非常好的中国人发言,他说你写的书应该让日本人理解!

我理解他的意思,那当然是我写的书日本人不理解了!——这还了得!友邦惊诧!

 

鲁迅先生写过《友邦惊诧论》,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1931"九一八"事变后,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各地爱国学生先后三次到南京举行请愿活动。开始,国民党反动政府对学生采取欺骗手段,说什么要依靠“国联公理之判决”,要学生回去“安心读书”;后来竟下令枪杀学生,打死打伤一百多人,还发出通电给学生加上了种种罪名,并说什么学生行动引起友好国家(指美、美、法等国)的人土“莫名惊诧”,“长此以往,国家将不像个国家了”,要求各地军政机关对学生严厉镇压。在这样一个险峻的时刻,鲁迅先生挺身而出,从反动电文中拎出“友邦惊诧”的谬论进行批驳,写下了这篇时事短评。鲁迅用他那支又泼辣、又幽默、又锋利的笔,揭露了极端凶残的国民党反动派的投敌卖国罪行,揭穿了极端凶恶的帝国主义妄图瓜分中国的阴谋,激发了中国人民的爱国热情,有力地推动了当时全国的抗日救亡运动。

 

今天,在这个场合下,日本人的走狗又自己蹦出来了。我是中日问题的老专家了,根据我的研究,日本人就没有拿中国人当中“愿意当走狗的中国人”当人过;过去,是最终害死你!(我说的可是民国时代大名鼎鼎的中国将军呦!)。今天,也无一人让你加入日本国籍!但是,——狗杂种就是狗杂种,天生如此:摇尾乞怜、奴颜婢膝。

 

相反,有思想的中国人,有观点的中国人倒是被日本学术界敬佩和研究。

 

我心里说话了,理解???侵华日军何止一个南京大屠杀,他们在中国华北、华中、和华南和东北地区实施的“三光政策”杀害了多少中国人呀!日本国时至今日没有向中国人民道歉;日本国右翼势力今天还在为侵华战争的罪行涂脂抹粉!这些,我还不理解呢。

沉默半晌,我告诫自己“分分场合”,我所问非所答敷衍他:“——你的日本语真好。”

又一位坐在最后一排的小姐站起来发言,她说,你在中国某大学演讲时一位男生说:“让日本人谢罪,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一位女生立即站起来说:“我们中国人应该得到的是尊严!”全场都听到了这样的话,并且掌声雷动。可是,现在,这个男生又改口说,他如果没说过这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应付这件事?

看看:日本右翼没有剑出鞘,中国人之间开始攻击了,他们的意图是讨好日本人!

 

我说:“我不想和中国人为敌。”其实,即使那个学生的观点100%是正确的,但他说就可以。(比方:日本一方谢不谢罪,中国人能得到什么?)

这时一位日本国的教授发言了,他说:

“战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中国人老是‘谢罪、谢罪的,还有个完没有?你看我们日本国多好,美国人在广岛和长歧扔了原子弹,可是,我们日本人就不要求他们谢罪。”

他的言外之意是相比较而言,日本人较之中国人更宽宏大量一些。

 

我想了想说:“你是哪个大学的教授?”

他微笑着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平和地说:“我要把你的行为告诉中国人民。日本侵略了中国14年,杀害3500万中国人,可你却希望中国人不要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请告诉我。”

他收敛起笑容,急忙坐下了。

气氛开始紧张了,所有的与会者都在摩拳擦掌,——“战争”一触即发。

 

坐在中间的一位日本学者发言了,他说:“你在日本国留学是边打工边送外卖,这样可以接触很多人,这一点我不否认。我上大学时打工也送过外卖,不过是骑车。有很多客人也和我很熟,无话不谈,因为送外卖不是记者采访,所以没有戒备心理。可是,参加过战争的人能和你谈那么多心理上的活动吗?他要谢罪的话,不承担压力吗?这个压力,有来自于老兵协会的、家族成员和街坊邻里的。而且,否定过去就是否定自己的年轻时代,就是否定日本国在历史上的形象。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国从锁国变化成今天的经济强国,这不是要几代人的努力吗?现在日本学者中有一种学说是反对‘自虐论’,我比较赞同这种观点。要是把我们的历史说成是残暴的和黑暗的话,那么,我们怎么面对我们的学生呢?你们中国的历史教育为什么不批判自己发生过的错误呢?每个国家的国民都爱自己的国土,日本国的老兵怎么会和你这个外国人说自己的历史不正确呢?该不是你杜撰的情节吧?”

 

会场上交头接耳“嘁嘁嚓嚓”连成一片,第二次浪潮又要来了。

 

我的脑袋瓜子“嗡”的一下,我在日本国的采访是从1991年开始,前后采访近20人,有的顺利,有的三缄其口。1997214号,我日记中记载采访了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侵华老兵,他曾经在河南驻守。我采访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床头病历上写着:‘曾经染过梅毒’,一问才知是1942年在中国河南染上的。这是我采访的最后一个人。

如果让我马上拉过来一个采访过日本老兵当堂对质,那么,我上哪里去找人呢?

 

日本右翼学者说“南京大屠杀是谎言”,说“日本没有不宣而战,偷袭珍珠港的历史不实,要修正。”等等、等等。他们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重要的是,他们日本人不去采访就在身边的参加过战争的老人,我一个中国人采访了,他们却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该怎样解释呢?

我从中国赴日参加由日本侨报出版社举办的发行式时就想到了这一点。现在,还是发生了。任何事都要重证据,法律也好,报告文学也好。我估计演讲的结局会不欢而散。

会场上有很多人在发表议论,不当场拉出一个日本侵华老兵来,看样子是下不了台了。

 

 

原侵华日军关东军老兵伊桥彰一。后来,我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战犯发言全集中,又见到伊桥彰一的发言。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三位白发老人先后发言了,谁曾想他们三位都是侵华日军的老兵。

第一位发言的老人叫伊桥彰一,他在战争中瘸一条腿,可是,他却坚持站着发言。

他说:“我今年81岁,1938年至1945年参加侵华战争,担当过下级军官。战争中,我们当然杀害过中国人,我们日本国就应该就战争的罪行给中国人民谢罪。我1945年被俘,被中国军人押解到抚顺战犯管理所。开始时,我一百个不服气。我一直认为中国人是下等人,我们日本军作为占领军才是上等人。经过长时间的教育,我还不认为我们日本军有罪。中国军人始终优待我们这些战俘,我认为这是一种‘落后’对于‘先进’的礼让,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次,来了一位哈尔滨南岗区中国老大娘,她对我们这些战俘讲话:

1944年,我19岁的儿子被你们731部队抓去了。他是一个多么听话和孝顺的孩子呀,他漂亮,身高马大一表人才。他爸半身不遂、卧床不起,家里的劳动全依靠儿子了。为了救他,我天天在你们日本军队的门口等,三天以后,一辆卡车开了出来,是去万人坑埋尸体的。有个在日本监狱当杂工的中国人说:你儿子就在上面。我就跟着汽车跑,跑呀、跑,我都快急疯了。跑到停车的地方一看,我儿子早死了,他和几个中国人都被开了膛,内脏都没有了。我抱着我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如今,解放了,中国人都过上了好的生活。可是,我的儿子,他再也回不来了。”

1956年,中国的周恩来总理和毛泽东主席下令,我们这些战争的罪犯可以回国了,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好不容易找到住宅的旧址,但是,早已是物是人非了。街坊告诉我,1944年,美国飞机在日本国轮番轰炸,我的母亲、妹妹、哥哥、弟弟,全被炸死了。”

“侵华战争使中国人民遭受了空前未有的灾难,也使我们日本国民遭受了苦难。战争的发动者是罪恶的根源,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应该世代友好下去。战争的苦难,正是由我们每一个普通人亲身体验的,不管是加害一方,还是受害一方。”说话的同时,他转身把右手的食指指向身后所有的人。——那食指是搂过枪机的。他嘴角向下,怒目圆睁,白发倒立,充满威严。我想,作为一个长者,他的威严来自于他对战争的亲身体验和长期思考吧。

正是歪风骤聚之时,“半路杀出程咬金”。我怎么能不感激呢?

发言的人还在继续,我从心里已经冒出了一句话:谢谢!伊桥彰一。

 


伊桥彰一给我的来信,讲述自己作为一个原侵华老兵今天的感受。

 


在东京市民会馆休息室里:左一,陈亮先生、伊桥彰一、方军。

 


伊桥彰一(后排左二)和原抚顺战犯管理所在押日本战犯一起,在日本国东京,欢迎以金源为代表团团长的原抚顺战犯管理所管理人员。

 

又有一名日本侵华老兵发言,他叫盐谷保芳,他的话语虽然不多,但是,也表示“参加过侵华战争,应该谢罪。”——这就齐了。

我是很穷的人,而且。只在日本国东京都呆7天。但是,我向朋友借钱买了一架摄象机。我又去采访了两次伊桥彰一老头儿,大约记录了他三个小时的讲话。如今,声响资料就在我手上。我现在的资料库里专门准备了四十几封六名老鬼子兵的信件,和几十张照片,加上各种声像磁带,我应该时刻准备着。

在这之后,大约过了很久,伊桥彰一又从日本给我寄来一公斤重的资料,我打开一看,全是他的生平。他说他信任我,希望我把他的一生经历、坎坷、和思想上的变化全写出来。

是呀,作为老八路的儿子,我曾经听过不少中国军队和侵华日军鬼子兵作战的故事。作为河北省满城县方顺桥村的后代,我又怎能忘记我的家乡曾经被日军烧杀成无人区?家乡的父老乡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的子孙能和日本鬼子缠到一起去吧?

但是,今天,当一个老鬼子瘸着一条腿在我的演讲会上坚定地说:“日本国应该给中国人民谢罪”的时候;当他握着我的手说:“写我吧,我信任你”的时候;当日本右翼学者在侵华日本老兵铿锵的演讲中悄然退场的时候。

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我想说:“谢谢,伊桥彰一。”而且,我后来还和盐谷保芳成了朋友。盐谷保芳去中国十几次都是我陪同的。

还一位发言的侵华日军老兵叫宫永正风,他发言很短。他说,白纸黑字,我写下来给你邮寄去,你不是马上回国吗?

 

宫永正风讲的大意是:“《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书不好,主要是美化了日本兵。我们当时很残忍的!1944年,我刚刚上高二,被入伍,在北京门头沟当日本兵。那时,抓到抗日份子后,当街捆在树上,用刀切割开他的肚皮,人的五脏当时就掉了出来。我们用枪逼着数百中国人看,他们都是低头哭泣。可是,那人还活着!还哼哼呢!我们队长玉田中尉说,只有这样才能很好地震慑中国人!看看他们谁还敢抗日!”

宫永正风说:“我69岁,我希望告诉日本年轻一代我看见、经历的日中战争历史。”

宫永正风果然给我来了信。作为文物,我把信件原文赠送樊建川先生了。因为,他在建川博物馆中建了一个《侵华日军馆》。博物馆就要有收藏,有展出。

 

最后我想表达的思想:日本人有更多的表达机会,而中国人没有。

在这里,我表达、表现的是我见到的原侵华日军鬼子兵在战后的思想和表现。日本是一个民主国家,老百姓可以表达出任何思想。可以说:“侵华战争是犯罪!”也可以表达其他的思想。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被一家小杂志社揭发,贪污款项,后判处徒刑五年。这在中国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态。与中国相比,日本几乎没有腐败泛滥;没有一位官员携款外逃、没有一位官员是裸官。没有一位高管有其他国家的国籍或者持有其他国家的护照。

宫永正风、盐谷保芳、伊桥彰一,他们可以在市民会馆自由表达思想,自由出版图书、自由组成什么协会组织。他们理所当然地随时随地会受到思想上的攻击和指责。

 


上面的照片,是2016年日本老百姓在东京、札幌等地游行示威反对安倍新安保法、反对废除宪法第九条的游行。这张照片是新华社记者照的,我认识的原日本《北海道新闻》记者佐藤千岁女士也从札幌给我传来老百姓游行示威的照片。

 

我方军今年63岁,在我的记忆中,中国人民至少几十年没有游行示威过。这充分显示了中国社会安定团结、国泰民安的本质。还是共产党领导的好哇!

 

此稿修改时间:2016-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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